想要找到“原配”并不难,谎称自己的车在停车场被剐蹭,就能找物业查看监控,一包一百块的香烟就能让保安去外边休息休息。然后通过林北施那栋的电梯监控就能找到“原配”,再一路跟着他找到他的车,通过车牌就能知道电话。
幸好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查起来很快,如果他是步行或者叫车,卢一则需要撒更多谎,查更多监控。
对面接通了电话,“原配”的声音有些哑:“喂,哪位?”
“卢一。”
“卢一?卢一!靠!你还敢打电话过来,示威吗?”
“找你聊聊,有空吗?”
“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没病吧你?”
“那……给你送钱要不要?”
“送钱?”
“是啊。现在过来永泰路,F.C咖啡。”
说完便挂了电话。
卢一知道他一定会来。
演惯感情戏的人,也能很容易就判断出别人是不是在演戏。早上那人虽然声嘶力竭、情绪激动,但多有夸张成分,他对林北施的感情应该还不算深,不然也不会被扔出去后没几分钟就偃旗息鼓。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暴躁的人会拿出走廊里的消防斧把门劈烂,沉静的人会蹲坐在门口默默哭等,总之不会是他那种表现——突然停止叫骂转身离开,在电梯里还抻了抻衣服上的褶皱。
所以,卢一确信,他只是在刻意放大自己的愤怒,强调被背叛者的身份,从而拉高林北施对他的愧疚值。即使不能因此让林北施浪子回头,也能利用这份愧疚在分手时获取更大的经济利益。
这个人,很了解林北施——意识到这点时,卢一感觉胃里一阵酸胀。
林北施啊林北施,你怎么总是遇到坏人呢。卢一心道。
时间还早,卢一在旁边的商场里选了一套奢牌的深灰色双排扣西装换上。商场中庭三层楼高的大屏里,秀场模特正穿着这身行走在T台上,看起来矜贵清冷,卢一希望自己看起来也能如此气势十足。
可镜子里的人脸色很差,头发也不够有型,再加上手上绑着固定夹,即便是长相身材毫不逊色,也依旧无法完全掩盖住颓丧。
在咖啡店坐下不久,“原配”也到了。他不出所料地朝卢一翻了个白眼才坐下。
两人互看对方,“原配”半侧着脸斜斜瞥着卢一,卢一则仰靠在沙发里打量着他,仔仔细细。
棕色卷发,白皙脸蛋,瞳色偏浅,睫毛卷翘,唇红齿白,年纪看起来二十一二,标准的漂亮小男孩。
林北施变了好多啊,现在喜欢这类型了吗。
直到服务员过来点完餐,“原配”才终于憋不住先开了口。
“约我来干嘛?”
“都说给你送钱了。”
“什么钱?分手费?精神损失费?”
“都行,看你高兴。”
“原配”又翻了个白眼,卢一接着说道:“我觉得你有些眼熟,我们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
“可你一眼就认出我了。”
“我在林北施那看到过你的照片。”
“只凭一张照片就能认出来?”
“我记性很好的,而且那是登记照,很难不认出来吧,”男孩有点不耐烦,“我说,你是在审犯人吗?”
卢一笑了笑,“我是在想应该出什么价…你跟他在一起多久了?”
“两个月。”
其实那并不算真正的在一起,只能算是互相帮助的朋友。早上之所以那么生气,是因为林北施跟他约定过,两人必须是彼此唯一的固定关系,在解除关系前不能跟任何同性、异性发生亲密行为。但既然卢一这样问了,并且主动来送钱,就代表林北施什么都没有跟卢一说过,那他顺势默认了这层关系也没有坏处。
“才两个月啊,”卢一松了口气,“那给你两万吧。”
卢一这人向来把钱看的重,他才不在乎讨价还价有没有面子,花小钱办大事才是他一贯的宗旨。
“你可真是···开得了口,”“原配”都要被他气笑了,拿出手机就准备转账,“两万,我给你得了。”
“那你想要多少?二十万?”
“你真是疯了。就林北施那身材长相、身体条件,出去卖也不止二十万了。”
卢一觉得矛盾,他不想像讨论一件商品一样去评估林北施的价值,但又不得不认同“原配”对林北施的估值,“嗯,确实不止。不过···你觉得他很喜欢你吗?早上我把你丢出去的时候,他可是声都没出。而且,浴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活用品,代表你们在一起两个月了,他都没让你在他家留宿过?这么看来,明显我在他心里的分量更重一些。所以即便要争,你也没有胜算。你跟他之间那点感情,用二十万买断足够了。”
“嘁,卢一,卢、先、生,你要真这么有把握,根本不会来找我。”
眼前这人外表年轻单纯,却能轻易把卢一不想直面的内心,拆分剖析得如此透彻。
他说的没错,卢一根本没把握,一点都没有。
就算林北施对眼前这人的喜欢只有零点零一,那也是有的,可他对自己呢?是零?还是负数?
卢一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只是轻叹出鼻息。
他有很多张口就来的话术,来应对此刻的难堪--例如轻蔑地说“因为我赶时间啊,能用钱解决的何必多花心思”;例如深情地说“因为我看上你了啊,我这是在诱敌深入你看不出来”;例如嚣张地说“因为我同情你啊,所以颁给输家一个安慰奖”……
可是沉吟良久,开口却只有怅惘:“嗯,你说的对。那、那给你两百万,好不好?”卢一的气势明显弱了下来,更像是在请求。
刚刚打造的坚硬外壳破碎崩塌,已经无力隐藏的软弱,袒露于人前。
“···好。”陡增的价格和眼前这人的卑微模样,让“原配”一时语塞。刚刚还咄咄逼人地,现在甚至让人有点想安慰他。
“谢谢,”卢一很勉强地笑了笑,“我今晚拟好协议发给你,没异议的话,明天上午十点公证处见。”
“公证?这事儿还能公证?”男孩头一次见有人把这事儿办的如此正式,不由得提高了音调。
“不违法,不违背公序良俗,当然可以公证。”
“但是···有这个必要吗?”
“很有必要,”卢一长长地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你不也说了吗,我没把握。”
···
公证内容很简单,较前一晚沟通过的版本没有任何改动,下一步就是签字按手印。
“昨天就想问了,你的手……能拿笔吗?”
“用印章是一样的。”
“真的假的?你不是有什么阴谋才故意把手弄成这样逃避签字吧?昨天早上你拧我的时候可还好好的呢。”
“说对一半,”卢一边拿出印章边回答,“手是故意弄伤的,但……是我给你钱,能有什么阴谋?”
“也是,”目光被卢一手上的印章吸引,“你这个黄不拉几的印章……林北施好像也有一个。”
“是么,”卢一停顿了片刻,“你是把他家翻了个底朝天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才没那么变态,”男孩撇着嘴说,“有一次找充电器,在床头柜里看到的,印章啦,证件啦……都在那儿,一打开就看到了。我没有翻别人东西的癖好。”
所以,林北施是装的,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对自己毫无感情。他把醉酒的自己带回家,还留着那些东西,他分明还是喜欢自己的。
···
公证顺利完成,男孩叫住准备离开的卢一:“喂,告诉你个秘密。”
卢一回头:“你说。”
“我跟林北施,不是情侣关系,你的钱……白花了。”
卢一哼笑一声。
“你不生气?”男孩很是意外。
“不气,”卢一继续向外走着,“我活该。”
真是昏了头了,这辈子没这么草率过。
离开公证处,卢一拦了辆车去了二手车行。
昨晚卢一联系了相熟的平行进口车商,车商说现车里没有他要的型号,但他有一个做二手车的朋友刚收了一台可能符合卢一要求的车,如果急着要可以去二手车行看看。他确实挺急的,尽管他真的不喜欢二手。于是在车商给了他二手车行的名片后,还是预定了新车。
一辆B标改装越野,哑光黑漆,大轮毂,没有夸张的射灯和尾翼,跟林北施之前那辆很像。卢一还没进车行大门,就透过落地玻璃,看到了大厅正中间斜停着的这辆车。
简单查看车况后就直接下了单。二手车有一个很大的优点——更名手续简单快捷,一两个小时就能办完开走。二手车经纪看他手不方便,还殷勤地问了地址要送他回家。
听到“珈南公寓”的个名字时,经纪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一个成功的经纪,是非常擅长察言观色的,眼前这人的穿着打扮、行事风格,一看就是享乐至上的花花公子,怎么可能住在珈南公寓?在外人看来,这里住的全是附近科技园区的工程师,他们应该是一本正经穿衬衫戴眼镜,背着双肩包才对。
连这里的停车场,都与这车格格不入。入口处,限高一米九的提示牌赫然出现在眼前。这车高一米九五,虽说限高标志一米九实际高度都是会略高于一米九的,但在上下坡路段,即使实际高度有两米,也可能会刮蹭到。
经纪犹豫着开口:“要不···就停在地面?”
“不行,必须停地下。”
顾客就是上帝,经纪也不再反驳,只好找来停车场保安帮忙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把车挪了下去。还好最后有惊无险。
根据卢一的指引,车停在了一个挂着D打头车牌的私人车位前。
“这个是……别人的车位吧?”
“这是我的车位···”卢一很笃定,林北施的就是他的。
尽管刚才进小区的时候保安没有阻拦登记,但经纪依旧觉得卢一不是这个小区的业主。不过反正自己停好车就走了,待会儿怎么扯皮也不关自己事,就随他去吧。
其实之所以没被拦住登记,是因为保安看到的是——豪车+戴手套穿西装的司机+黑脸的老板,一看就不好惹,他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经纪停好车后就离开了。卢一坐在副驾驶,手肘搭着窗框放空,等着林北施下班。
他看着自己肿胀的手指,稍微动了动就疼得厉害。医生说需要两个月才能好。这要放在以前,林北施肯定会心疼的不行,把那个伤害自己的家伙两只手都拧断,可是现在,居然是林北施亲手把它弄成这样……
连不相干的人看到卢一的手肿成这样,都会问一句能拿笔吗?能开车吗?如果林北施看到了,会不会问:能照顾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