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一把花拿回家,放在自己房间的书桌上。书桌在窗下,透过玻璃窗刚好可以看到小区正门。那个位置,林北施的车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他都好多年没看过电视了,这台还是前房主留下的。
小时候他很喜欢看电视,常常撒着娇求妈妈,让他看完7:30的中央台天气预报再写作业。
可是现在的电视真的好烦啊,一开机就是又臭又长的广告,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看完了广告,才发现什么都看不了,充完会员还要充黄金会员,充完黄金会员还要按剧单个收费,卢一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死骗子!”
举起手中的遥控器就砸向了屏幕。
电视上,半边闪烁着密集的彩色线条,半边还停留在等待充值的二维码页面。
“就知道钱钱钱!垃圾电视!”
正跟电视机撒着气呢,刘经理的电话打了过来,估计是要说股权转让的事儿。卢一盯着手机许久才接通。
“恭喜啊,卢总!”刘经理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我算个什么总。”
“您现在可是我们的大老板,叫您一声卢总是应该的啊。”
“呵。”还一口一个您的,变得真快啊。
“等您签了这份股权转让合同,您就是占股58%的大股东了,名正言顺的大老板。不过我也是临时接到指示,办公室还没来得及给您腾出来,但您放心,明天之内,一定全部收拾干净,不影响您就任。当然了,法人您想转到自己名下,我也完全配合,其他人也不会有意见。”
“不用了,法人还是你,办公室我也用不上,不用收拾。”法人就是背锅的,傻子也知道。
“那您…什么时候有空,烦请来一趟?”
“烦什么请啊,你就别跟我来这一套了,听着特假。”一向圆滑的卢一,一反常态地说了些让刘经理下不了台的话。
“这…嗐,怪我不会说话,您别见怪。”刘经理只能在心里说他穷人乍富脾气见长,当面也不敢反驳,毕竟他现在是大老板了。
想着刘经理毕竟比自己大十多岁,卢一还是随便编了个理由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喝多了说胡话,别介意。我今晚就过去。”
……
刘经理是个识时务的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不管卢一是上位成功,还是弄到了一大笔分手费,总之他现在是自己的上级,资产也翻了几番,他肯定是要好好奉承的。于是自作主张,准备了一个小型庆祝会,并吩咐夜店门口的保安一看到卢一来,就立马跟他汇报,以免怠慢。
卢一刚走出办公层的电梯,守在走廊两边的服务员就立即开了香槟和礼花,掌声和欢呼声也同时响起。
刘经理还特地挑了几个最好看的服务生来迎接,就连平时对卢一看不惯又无可奈何的那两个名义助理,都破天荒站在两边对他笑脸相迎。
可卢一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刘经理,瞟都没瞟其他人。
刘经理鼓着掌,满脸堆笑的向卢一走来。
“干嘛?结婚呐?”
“您可真幽默,不过跟结婚差不多,都是大喜事!”
呵呵,大喜事?你才是真幽默。
卢一皮笑肉不笑,“走吧,早签早完事儿。”
他没叫律师来,普通律师怎么可能玩儿得过林家的律师团队?更何况人家要玩自己,光是以本伤人就够了,法律游戏只是他们增加游戏趣味性的调味品而已。
所以这条款看了也是白看,索性直接签了字。反正自己的命运从签第一份对赌合同时,就掌握在了林南君的手里。
签完字,刘经理还一路弓着腰送他出来。一旁帮忙准备惊喜的员工还面面相觑的等在门口,卢一的脸色不好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所以没有刘经理的吩咐,他们也不知下一步还要不要继续。
刘经理向领头的服务生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推甜品车出来闹。
然后试探性地问道:“卢总,要不喝一杯庆祝庆祝?香槟都开好了。”
一万多的库克,真下本啊。
卢一接过刘经理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都去忙吧,别招呼我了,我自己下去转转,”
习惯了察言观色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别人在神态、动作、语气上的变化呢?
自己仅是站高了一阶,众人的唯唯诺诺、自作聪明、见风使舵就已经尽收眼底。
那一出生就一览众山小的那些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呢?
在心机深重的林南君眼里,自己是否就是个跳梁小丑?
在单纯率直的林北施眼里,自己又是什么样子呢?
那些小把戏他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吗?自己的伪装,他也一点都没看出破绽吗?
……
卢一走到吧台前,才泄了气一般,瘫坐在了角落位置。
他撑着额头看着阿捷的方向,听着他跟客人漫无边际的胡扯。
阿捷真是有讲不完的故事,也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他自己现编的。他有时还会变出一朵装饰鸡尾酒的三色堇或薄荷叶送给客人,哄得对面的小姑娘笑靥如花。
阿捷忙完手上的活,走到卢一对面。
“你好~油啊…”卢一不客气地吐槽道。
阿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好~衰啊…”
明明说得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两人说完却相视大笑起来。
阿捷是今晚唯一一个没有奉承、态度如初的人。
“呐。”阿捷推过来一个一升的啤酒杯,里面装着满满一杯类似啤酒却不似啤酒那般透明的液体。
“干嘛?我没点啊。”
“坐这里有低消的大哥。”
“扯吧你就…”
卢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瞬间被酸得睁不开眼。
“哇…你、整我是吧?这杯又酸又涩的是什么啊?”
“不知道啊,乱弄的。今天的菠萝太生了,卖不了。但都切开了又不能浪费,就做给你喝啰。”
“吼,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这酒挺适合你的。”
“哪里适合了,我喜欢找虐啊?”
“是啊。”
“是你个头啦。”
“你今天荣升大股东欸,居然还一脸丧气样儿,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过好日子,喜欢品尝人间的酸涩苦楚呢。”
卢一叹了口气,“很明显么?”
“什么?”
“丧气。”
“超级明显。欸,要不我说个关于这酒的故事给你听,哄哄你?”
“刚还说这酒是乱弄的,没名字,现在连故事都编好了…真有你的…”
“厉害吧?”阿捷得意地挑了挑眉,“是个绝美的爱情故事,听吗?”
“不听。把你的童话书合上,故事留着哄客人吧。”
舌头被涩得发麻之后,卢一又喝了两口,竟觉得这酒还不错。
“你上次说的那个故事,也是随口编的吧?”
阿捷意味深长的看了卢一一眼,顺着他意说道,“嗯…编的。”
卢一释然一笑。
一个小个子男孩,慢慢走了过来,很自然地转身靠在吧台边,看向卢一。
“哥哥,你喝的什么呀?看起来很特别呢。”男孩夹着嗓子说话,声音甜得发腻。
卢一给阿捷使了个眼色,阿捷本可以借着“喝的什么”这个话题,把男孩拉到一边去,但他偏就抱着膀子站在一旁,什么也没说。
“我能尝尝吗?”男孩往卢一身上倒,还准备伸手拿杯子。
卢一闪身躲开,拿起酒杯就灌,真当啤酒一样不歇气就整杯喝完了。
男孩尴尬地笑了笑,不识趣地继续靠近,“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失恋吗?”
“是啊,失恋,心情很不好。走开。”
“不会吧,你长得这么好看也会失恋啊?我看你那男、噢不,前~男友不是傻子就是瞎子吧?”
傻子、瞎子,这两个词被用在林北施身上,精准踩到了卢一的雷点。
男孩没眼力见的凑到卢一眼前,眨巴着大眼睛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哥哥看看我的眼睛,又大又亮,一点都不瞎。要不要跟我试试?包你明天早上醒来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卢一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男孩一番,然后问道:“你怎么收费?”
“什么?”男孩的大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我问,你——怎——么——收——费。”卢一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脸上的轻蔑毫不掩藏。
“你、你什么意思!”男孩尖声喊叫,并大力拍打吧台桌面。
就连阿捷都没想到,卢一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卢一嫌恶地堵住一侧耳朵,转头看向阿捷问道:“什么时候有这种服务了?我怎么不知道?”
“啊?”阿捷被他问懵了,心说你可闭嘴吧,是想看这男孩当场撒泼才满意吗…
“估计又是刘经理挑的人。他眼光不行啊,这种品相的卖不上价儿。”
看形势不妙,阿捷提前按下了吧台里的紧急按钮。
卢一根本不顾对方的脸色有多难看,继续嘲讽道,“这声音倒是别致,挺像鸭子叫的。”
“你!你他妈说什么!”男孩挥手想给他一巴掌。
卢一抬起手臂挡开,“啧,别碰我!”
眼看男孩又要动手,阿捷赶忙踩着凳子向上一蹬,探出半截身子,死命拽住他。吧台上的酒杯被推到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引得周围客人驻足。
卢一拍了拍刚刚接触到男孩的衣袖,继续火上浇油:“脏东西。”
男孩发疯般张牙舞爪往上扑,阿捷抱住他上半身,整个人都快被他拖出吧台了。幸好这时两个保安赶了过来,拦在他身前。
男孩被拉开。自知势弱,在保安劝了两句之后,他就顺着台阶下了,骂骂咧咧跟着保安走远。
阿捷从吧台上跳下,凳子都顾不上擦,直接坐下,长长松了口气。可卢一非但不感激反而有些扫兴地看了阿捷一眼。
阿捷回瞪他,“你到底怎么了?”
卢一没回话,叩了叩桌面。
“你真是…”阿捷无奈地站起身,三两下就调出杯酒递给了他。
“搭讪而已,看不上就看不上,羞辱别人干嘛?”
“看他不爽。”
这次是一小杯,卢一再次一口干了。
“为什么啊?你以前不挺喜欢这样的吗?”
“现在不喜欢了。”
“怎么,修身养性了?”
“是啊,我要专心搞事业了,看不出来么?我现在可是大股东了。”卢一自嘲道。
“大股东就是这么挑衅客人的?真有你的。人家要真举报我们店里有不正当经营,调查整改个十天半月的,看你怎么办。”
“怎么办?停业?倒闭?倾家荡产?”
“瞧你这心如死灰的样儿,真失恋啊?”
“差不多吧。”
“看来我这调酒的技术不怎么行啊,压箱底的手艺都教给你了,还是没能帮你收住那个人的心呢。”
“是啊,都怪你,怎么赔?”
“呐,这个就当赔罪啰。”阿捷又调了一杯赤红的酒推到卢一面前。
在这里借酒消愁的人很多,阿捷早就见惯了。喝多了,醉了,睡一觉也许就能过去。
“就这?”
“不止,你今晚喝多少有多少,保证不重样。包你尝尽酸、涩、苦、辣、咸…”
“怎么没一个好词儿?”
“是啊…我技术不行么,只能这样啰。”
一杯接一杯,喝到最后,卢一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酒是什么味道已经完全尝不出来了。
卢一头枕着手臂趴在吧台上,一手缓缓转动着手里的空酒杯,话音含糊,断断续续地说,“阿捷,你知道、我是怎么,拿到股权的吗?”
“知道一点,我之前听说你跟林老板的弟弟谈恋爱了。所以是…他送你的?”结合卢一现在的状态,阿捷想说这是“分手费”来着,考虑再三,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才不是,”卢一招手让阿捷过来,“偷偷告诉你,是、是拿他的腿…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