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离开后,月天清向温辞解释了此地是何处。
温辞沉默半晌,“……这些我都晓得,只是为何不可睡在那里?”
又没有真的做什么,有何不可呢?
月天清:“我说了你日后便懂,日后不到,你是不会懂的。”
温辞又重新思考月天清说的话,仍然没理出什么,遂不再挣扎:“好罢。”
两人一同到了客栈。眼看着温辞也在客栈定了房,月天清惊道:“你不回去?”
温辞沉默片刻,“为什么要回去?没人等我回去。”
月天清:“那便祝你好梦。”
温辞:“谢谢,不过我想和你一起睡。”
“啊?”
温辞不说话。月天清又想了想,说行。
待两人都躺上了床,吹了灯,月天清这才发现他上次和温辞一起睡,还是在九年前。
九年……
这九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温辞,你娘还好吗,多谢她当年御剑送我到零州境内。若非是她,我怕是很难回去。”
“她死了。”
“……”
“没什么,人总是要死的。当年我说我想永远和她在一起,她便嫌我没志气。”温辞深呼吸一下,克制了哭腔,“或许……算了,没事的。”
只是他说着没事,却终究哭出了声。
月天清安慰他。
温辞怒吼,“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死?!”
月天清心中涌出些许怪异之感,但他不敢多问。
过了一会儿,温辞哭完睡着了。月天清却辗转反侧。
他看着窗户的方向,忽而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他立刻从床上轻轻跳至窗前,打开了窗。
此时已经寅时,玉州城的灯笼都熄灭了。窗外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桀骨:【它隐藏得很好,但是我感觉到了,是魔。】
【魔?】
【是,可能是先前比赛时我便被魔盯上了。】
【要追吗?】
【追不上,它跑得太快了。】
【嗯。我日后会更小心些。】
纪聊群和宿坠竹也叫他日后不要再在人多时拿出桀骨,不要告诉别人自己有君子剑。
月天清躺回床上,很久才睡去。
翌日一早。
月天清没赶回房间,而是直接去楼下吃饭。徐存下楼看见他,不知道他彻夜不归,只道:“起得好早。”
月天清:“其实我没睡够。”
徐存睡得精神饱满,奇道:“怎么没睡够?”
月天清略过自己夜里出去玩了两个时辰,道:“另一位师兄打鼾。”徐存哈哈大笑。
一行人从几个客栈出来聚齐,行至城门。城门处,纪聊群文离尘和温辞已到了。
月天清只睡两个时辰也起得来是因为有剑修的底子在,温辞睡两个时辰还显得神采奕奕,月天清不得其解。
纪聊群、徐卉流、温辞三人又是好一番客套。无静有凡等得打哈欠。月天清也忍不住打哈欠,心想:温辞怎么说得下去的?
忽而,他看到温辞身后一个小仆在仔细看纪聊群和徐卉流的神色。
莫非,是这小仆给温辞提点,温辞照着说?
仔细观察后,还真是。温辞开口总是要慢一些。月天清失笑。
几人终于客套完,温辞给月天清传音:【之后去崇德门找你。】
月天清:【好啊。】
再次上剑,徐存站在月天清身后,有点紧张:“师弟,你还行吗?”
月天清:“虽然有点困,但是带人应该是行的。”
无静有凡:“师兄不如坐我后面。”
月天清觉得这建议不错:“也好。”
徐存遂坐到无静有凡刀上。不得不说坐着很舒服,昨天站四个时辰,他腿都要站没了。真不晓得那些剑修怎么站得住。
过了一刻钟,风随肆追上他们。月天清便站到他剑上。
又行了两日,众人终于回到崇德门。无静有凡在路上说着回来要好好休息,结果一脱离大队,立刻去找多黎他们去膳街吃饭,随后再不见人影。
月天清是真累了,进屋倒头就睡。风随肆则替他收拾东西。
比赛告一段落,只是月天清在比赛中打出名声,后续来了不少除恶行弟子挑战,月天清通通没去。风随肆从纪聊群处拿了牌子,安分守己待在鹤池。
因为在比赛学到不少新东西,月天清觉得是时候闭关破境了。
……
一个月多后。
待突破境界从瀑布下出来,月天清先见到风随肆。风随肆对他笑,“还以为你除夕都要闭关不过,终于破镜啦。”
月天清一惊,“怎会?我想我不过闭关一周。”
月空落、无静有凡、温辞,徐存也站在岸边。
瞥见温辞,月天清惊了,“你这么快就来了?”
月空落戳他脑袋,“你突破神动,就像大能突破出窍期似的,闭关了这么久。师父过来看过说没事,我这才放心。”
无静有凡笑:“这也是一种大能啊,能闭关。”
温辞唇角一弯,“我已等了你两日。”
月天清也不知为何自己闭关这么久,他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纪聊群闻讯赶来,给他探脉,“没事。应该是前些年你修炼时积蓄了额外灵力,这些灵力需要时间转化。不过这也是好事,你现在已是元婴期了。”而且是十九岁的元婴期,崇德门千年来最年轻的元婴期修仙者。
月天清错愕不已,众人都嚷嚷着给他大办酒席,然后让月天清付钱。
待月天清洗去身上积攒一月的污泥,换上干净的衣服,依然感觉在梦中。
他看着镜中的人,“我居然跳境到元婴……”
他难以置信地点上镜子。
哗啦——
风随肆眼疾手快把他拉到一旁。镜子碎片砸了满地,没伤到他。
“仙君可要好好控制力道啊。”风随肆无奈。
月天清环顾四周满地狼藉,不说话。风随肆见他低头,以为他落寞,便过去抱住他,“没事的,买新的就好了。”
月天清抱住他,“我只是没想到我居然做到了过去难以做到的事。”
不管是打败宿流姜,使用灵技,还是跳境。曾经以为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都一点点地,慢慢做到了。
“天清那么厉害,任何事对你来说都很简单。何况现在的你肯定比当初的你厉害得多,做到了也不算怪事。”
第二日,月天清差不多已经学会如何控制力度。月天清原以为要靠无静有凡找阵法疏漏之处溜出去,不料无静有凡带他们光明正大走正门。
无静有凡无奈,“师兄啊,放假了,这几天崇德门不限制外出的。”
温辞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不解:“何为‘放假’?”
无静有凡连忙改口:“休沐休沐。‘放假’是我老家那边的说法。”而后迅速把话题转移走。
无静有凡果然老手,在人满为患的街上和一家店的老板说了两句,小二便客客气气请他们上楼吃饭。
无静有凡把菜单递给众人,“听说河边有烟花哦,这里视野最好。待会儿看完我们还可以去放。”
此家小店菜品便宜,基本只卖些家常菜,但是想来非常好吃,因为这里人气爆满。能找到房间,全靠无静有凡平日和店家混得熟。众人轮流拿过菜单点菜。
风随肆给月天清点了清炒茼蒿,又暗戳戳点了绿豆排骨汤。
月天清给风随肆点了酸菜鱼,给月空落点了麻婆豆腐和辣炒鸡丁,给无静有凡点了凉拌黄瓜肉片和炝炒土豆丝。
他看向温辞,温辞表示自己不挑嘴,吃什么都行。最后月天清点了一个胭脂酪。温辞的面上看不出喜恶,无静有凡猜他其实很喜欢吃甜的。
无静有凡拿过单子,向风随肆一笑,又添一碟花生米,最后再要一坛厌者耽。随肆偏心得明显。偏偏这一桌子,除了自己,谁也不晓得随肆和师兄的关系。
无静有凡摇摇头,随后去逗温辞。
可惜温辞看着和月天清差不多,但性子其实非常强硬,她不过逗了两句,温辞就受不了了,还差点起手燃符,她只得作罢。
温辞逗不成,那其他人呢?
月空落正一边喝酒,一边和月天清说话。月天清也浅酌,看向窗外。随肆则默默看着月天清。她扭头,温辞也是默默看着月天清,听他说话。
她也不知是何故,突然心头百感,叹息一声。
无静有凡推开已经没菜的碟子,从乾坤袋抽出纸笔。厌者耽半坛压纸脚,她随心地将毛笔浸入只剩一个底的酒杯。
芳墨纸附着法术,只要接触液体就能成墨字,且和正常墨汁一样不会消退,专造给她这种懒人。
“寒刀刮去木留枝,除夕引归游子魂。
“同门言笑皆寻乡,杜五无语独守宗。
“运转灵气淬魂体,历习仙法修大道。
“凡此种种八十载,天眼漠漠九千年。
“八十一州神仙多少年,君不见数历歧路、千年万人,应怜凡人老!我辈羡仙云无忧,访州方知神仙愁。”
写完最后一笔,无静有凡又重新看了一遍,觉得大差不差,于是拿起芳墨纸,问月天清:“师兄可晓得这是什么意思?”
月天清看了好一会儿,月空落温辞风随肆也凑过来。
月空落皱眉,风随肆疑惑,月天清笑而不语,只有温辞如平常一般看向无静有凡。在无静有凡期待的目光中,温辞清晰吐字:“间隔不同,分为两段。”
他是修符道的,对间隔,长短,粗细,最为敏感。
无静有凡:“?”
月天清笑出声,“有凡啊,我们不认识你这字啊。”
月空落:“我还道是写的草书,认不出。”
无静有凡“啊”了一声。好像是她看得懂八十一州的文字就没再专门学——她这会儿写的是汉语简体字。此时的她喝了一些酒,外加待在热烘烘的屋子里,思维也不清晰了。
“行吧行吧,我懒得复述了。之后有时间再给你们说,现在我们出去放烟花!”
无静有凡拉着月天清去放烟花,风随肆月空落和温辞落在后面。温辞忽而瞥到一旁静静流水中的河灯。
“我去去就来,两位先去找他们吧。”
月空落遂去找无静有凡和月天清,风随肆却跟着温辞一道走向卖河灯的老媪。
老媪正在扎河灯,余光瞥到人影,头也不抬:“十文一盏。”
两人都买了一盏,默默写字。
放下河灯后,两人看着河灯悠悠飘远。
江水粼粼,斯人远去。
风随肆问:“你写给谁?”
温辞答了他,“我娘。”
风随肆:“我也写给我娘。”
一个府的人太多,他便只写了一盏。
温辞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你娘也?……我娘,是意外身亡。”最后四字,他声音很低。
风随肆觉得实在是缘分,想笑,又笑不出,“我娘也是……意外身亡。”
他们都没发现,暗处有一道影子正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不过他们没有继续聊下去,影子则继续跟着他们。
之后找到月天清他们,两人谁也没提刚才一起放了河灯。
处处是欢声笑语,五人融入人群。
影子则在人影交错中跟着众人,直到崇德门门前。崇德门的阵法太严密,它不像无静有凡一般熟悉阵法,一阵摸索后,放弃了跟踪计划。无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有东西跟着他们。
回到崇德门,无静有凡还没玩尽兴,其他人也被挑起兴致。恰好遇到崇德门为除夕办的剑酒比赛。温辞不会御剑,无法参与,月天清便陪他一道在岸边等待。
比赛规则很简单:比赛者御剑在不退川川面上抢一壶启封的酒,过程中沾到酒液者出局,直到场上留下最后一个人。
酒液数次从酒坛漏出,又数次被其他参赛者装回酒坛。
这一轮比到最后,是风随肆、月空落、无静有凡和另外两位除恶行弟子还留在场上。
一位弟子知道抢不过,求饶:“把酒让给我吧,我打了三轮了也还没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