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随肆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

原来这杜风在被翼虎妖附身的日子里，灵脉被妖气侵染。先前他并未发现这个问题，还以为灵脉浑浊是因为杜风未曾修炼。

而要突破闻道期，必须先把灵脉内的妖气清除干净。

但是这件事由他自己来做有些太艰难了。

风随肆尝试了几次，最终决定找隐灵帮忙。

对陌生人全盘托出自己的灵脉实在太冒险，有绵魅这个十多年老熟人欺骗在先，他不敢再轻易相信旁人。

……即便隐灵是一个看着很亲切的老者。

风随肆心不在焉地推开房门，被怼上来的老者正脸吓了一跳。

“隐灵？！”

隐灵没想到门居然突然开了，他还以为是自己靠太近被风随肆察觉到，咳咳两声，后退一步，问：“你破境了？”

风随肆摇摇头，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一些不太光明的念头，一边道：“遇到一些问题，得之后再破境了。”

隐灵道：“是什么问题？虽然我现在记得的事情不多，但是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

风随肆眼中闪过一丝纠结。要是直说“我不相信你，麻烦你以天道宏明起誓后再帮我清除妖气”，这样是否会疏远他和隐灵之间的关系？

隐灵可是他重生以来、或者说两辈子以来，相处得最舒心的朋友了。上辈子他除了月天清月空落和绵魅，再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那要不要找其他人？

可是除了隐灵，他现在还找得到其他更值得信任的人吗？月天清还不知道是在仙界还是在崇德门；而至于月空落……就算奇迹降临，月空落突然出现且愿意帮忙，他也会让月空落发誓。

可是骗隐灵的话……隐灵迟早会想起以天道宏明起誓意味着什么。届时恐怕情况更糟糕。

隐灵看见他的纠结，道：“这么难处理吗？”

风随肆心中有了选择，咬咬牙，试着让自己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不难，只要你念动一个口诀，而后帮我清除灵脉内的妖气即可。”

隐灵从风随肆的一丝异样中察觉出一丝异常，但他觉得沈峰帮了他这么多，自己帮沈峰也是应该的，遂道：“那口诀怎么念呢？”

风随肆却怎么也说不出话了。最终他道：“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口诀很难吗？我多练几次总没问题了吧。”

“你要说，”风随肆说着说着突然哽咽，有几秒完全说不出话来，最后深吸一口气才勉强保持从容，“我不会在帮沈峰清除妖气时对沈峰动手脚，天道宏明。”

隐灵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了，如何听不懂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一时呆在原地。

风随肆心中斟酌许久，终究不想骗隐灵。看见隐灵如今的神情，他心想真是完了，这下不仅朋友做不成，隐灵要是生气，他还打不过隐灵。但他的心情居然也莫名有些轻快。

这是什么感觉呢？

和上辈子临死前，咬死不答应戎君的要求时差不多吧。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不想屈服哪怕一点点，真是痛快。

哈哈，难道这辈子他也会犟死？

“别哭别哭，我说就是，我说就是。”隐灵没想到风随肆居然把自己说哭了，他还来不及为这小朋友的不信任伤心呢，小朋友自己咬牙哭得哗啦啦的。

隐灵拿出手帕要给风随肆擦眼泪，风随肆浑身一抖，往后退了好几步，用袖子撸脸，“我没有哭！我没有哭！”

他真的不能接受活了两辈子的自己还会因为这种小事大哭。但转念一想，这事也一点都不算小啊，随后眼泪又跟山洪一样滚下来。

最后隐灵还是把这活了两辈子的小朋友按在怀里，给他擦眼泪，还一边拍背一边道：“没哭没哭，今天下雨，屋子里漏雨了。”

风随肆听了差点哭得打嗝。

待风随肆缓了过来，隐灵道：“不知道从前的我们是否认识，但是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在任何情况下对你做不好的事情。”

风随肆下意识点头，“嗯。”

“如有违背则让我彻底忘记一切，亦再无任何人记得我，天道宏明。”

风随肆忍不住伸出手：“别……”

但是隐灵已经说完了，远处传来一声闷雷。

他的声音并不大，比起风随肆最有印象的艾二发誓，他的声音平和太多，好像就是在说“小峰今天做个炒白菜吧”。

但最震撼人心的誓言用不着大吼大叫诉之于众，因为它本身就代表一颗真心，沉甸甸的，让风随肆有些接不住。

他忍不住开口道：“其实，从前的时候，我……”

隐灵摇摇头，“好了，让我看看你的灵脉。”

“……”

“不要因为愧疚告诉我你不想说的事情。我对你的信任，并不需要你通过这种方式换取。”

风随肆眨了眨眼，眸光闪动。

“运转灵力让我看看。”

……

待清除妖气后，风随肆又闭关了。

在等待沈峰出关的日子，月空落居然又来了，而且这次他身后有两个人。一人白衣，气质温和，一人蓝衣，神情高傲。

隐灵：“两位是？”

白沐深啧啧两声，“失忆还没好？”

隐灵：“……”这人说话好不客气。

月吟瞪了白沐深一眼，道：“我是你小叔，他是你嫂子。”他话音未落，白沐深便发出两声极不赞同的清咳。隐灵也看出他们是断袖，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月吟没理会白沐深作妖，继续道：“大半年前，你来妖界找我们，似乎是要找什么东西，我问你到底要找什么，你没有明确回答，而是自己找了一圈后向我们告辞。

“我原本以为你回崇德门了，但是前些日子灵鸟妖王举办寿宴，我和白沐深前去参加，偶然听闻有修士闯入灵鸟妖王的领地，惹了大乱。灵鸟妖王大怒，派座下小妖去抓那修士。但那修士修为了得，即便中了妖界咒术失忆变老，依然一人硬抗千军突出重围，离开灵鸟妖王领地。随后他误打误撞去了白狐妖王领地，又惹出乱子，白狐妖王将那修士引去了花州，这才结束一切。”

隐灵：“……”

要不是时间地点人物特征都很符合，他真想咬死不承认。这也太乱来了，听着和小孩似的，丢脸。

月吟看他脸色，知道他是记起来了，笑道：“不碍事，灵鸟妖王直脾气，气过就不记在心上了，白狐妖王要了你哥一点安抚费也消停了。妖界几位妖王中，最爱记仇的那位就站在你面前呢。”

蝶族妖王白沐深忍无可忍，“我可是大妖有大量。”

月吟的笑止不住，“好好，有大量。”而后月吟看向隐灵，正色道：“我们已经找了灵鸟妖王要到解除咒术的咒术，让白沐深帮你解了吧。”

隐灵正要点头，却突然想起风随肆来，下意识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月吟这才意识到月天清在失忆的这段时间里还认识了其他人，懂得他的难处，道：“其实即便不解除咒术，失忆和变老的症状也会慢慢消退的。我们把解除的咒术告诉你，你自己留着吧。”

隐灵行礼道谢。白沐深教隐灵用咒术。

而后，月吟道：“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一定要找我们。”他是说月天清之前寻找的东西。

隐灵点点头。

眼见没有要紧事了，月吟和白沐深便离开小院，继续去云游逍遥。月空落和隐灵相对片刻，皆是无言。

最后还是隐灵先道：“我其实还是没记起一些事情，你可以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吗？”

“你是指，之前的你在找什么？”

隐灵点点头，“要是还有其他的事，也请告诉我。”

月空落没想到月天清对那件事居然这样执着，心中不忍，故意笑着逗他，“叫我哥哥我就告诉你。”

哥哥。

这个两个字仿佛是什么咒语，一下点醒了月天清。他耳畔倏然闪过一些话，或掷地有声，或真情难掩，或哀声如泣：

“我哥哥只有月空落，谁要叫你哥哥！”

“哥哥不要再提当年了，你且当是我贪玩，自己松开的吧。”

“恭喜哥哥破境！”

“我以为，哥哥是看不惯那师兄欺负我……”

哥哥，哥哥……

哥哥。

月天清亦记起许多不曾被众人所知，但深深掩埋在他记忆长河中的对话。他未曾有一刻不认同月空落哥哥的身份，纵使月空落让他失望过。

月天清启唇，叫出一声不知道多久没叫过的“哥哥”。

月空落眨眨眼，眸中浸染水光，心道：够了，此生得这一句哥哥便不负你我兄弟缘分。

“你要找不靠飞升成仙、不拿请仙贴而飞天的办法。除此之外我便不知道了。之前我问你为什么要找这些，你始终是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从来都不仔细说。我且把我知道的当时的事情告诉你吧。”

随着“飞天”一词，记忆归位。混着月空落的补充，月天清将当年的事情完完整整串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