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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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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天清飞升半个多月后。

月空落不知收到多少消息问他:“太清君子飞升时发生了什么?”

他还记得月天清是如何毅然决然提着寻霁,踏着雷声,飞向天空。但是他感觉那一夜实在荒谬透顶。于是回复道:“我在天雷之前就昏过去了,什么也没看见。”

岑初和徐存也学来这招,对外只说自己当时昏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

月空落站在露蜀台望向远处。

天高地远,鱼肚白的天空中只有几道鸟类的黑影。

月空落叹息:“如果经历疯癫和痛苦才能飞升,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飞升。”

月空落目之所不及的万里高空中,月天清提着寻霁,看着周遭空无一人的云山云海。

果然如此,他真的猜对了。

这个世界没有神。

但没有神,不意味着这里没有其他意志。一团云雾化为人形,缓缓出现在月天清面前。它好像是云雕琢而成的雕像,生气不足而僵硬异常。它浑身是云的颜色,云的质地,面容模糊不清。它是月天清身高的数十倍。在它面前,万物都显得那样渺小。

月天清仰望它。

这就是天道,修仙者梦寐以求的天道。

天道以为他会问前人问过许多遍的问题。譬如说:你就是我们说的天道吗?

但月天清没有。月天清只是问:“你看见无静有凡没有?就是一个穿红衣,性格开朗的姑娘,她是不是从这里掉下去、然后前些天飞回这里?”

天道静默。

月天清知道或许一切都是无静有凡编造的,他知道或许无静有凡真的就那么不幸地死掉了,但是他不愿意相信。

他想起少年时代在月家和亲人的温情相处:哥哥总是要和爹吵来闹去,而后惹得爷爷说他们两个没规矩,但最后他们总是要被娘和奶奶叫停。记忆中的笑声仿佛直达九霄,惊遏行云。偶尔的哭声也是非常清晰的,甚至哭泣的原因还让现在的月天清不住莞尔。

他想起和风随肆相处的一点一滴,想起和无静有凡,和温辞的过往。太快乐了,他曾经真的有他想要的一切。但现在的他,失去了太多太多,得到的,只有一点无用的名声。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为什么要让我得到一切,再失去一切呢?”

云气看着他颓然失神喃喃,依然沉默。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用我的力量保护大家,但是结果呢,他们都死了!”

天道轻轻地说:“……人死了,并不是毁灭了。”他的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月天清没有听见他的低语。但想来即便此时的月天清听见了,也不会认同这安慰。

又过了一会儿,月天清问:“从前飞升和得到请仙贴的人在哪里?”

云气不回答。

“他们都死了?”

云人微微点头,幅度轻微得好像只是风吹过云引起的变化。

月天清怒吼:“他们怀着那么大的希望,历经千辛万苦,不是为了一步步走向死亡!”

他耗尽所有力量,不是为了失去一切!

一道空旷缥缈的声音从不断变化的云人传出,就像经过了群山万壑,模糊得简直听不清。

但月天清偏偏听清了。

“人——都——会——死——”

人都会死?

“都会死就不管活着时怎么活了吗?!”

天道最不想应付的就是月天清这种人,祂觉得自己和对方实在没什么好聊的,便道:“回去吧……不要告诉其他人。”

“你不杀我?”此地空荡荡,前人大概都被天道杀了,他能例外么?

云气似乎是笑了一声,“你不过元婴而已。”

所以天道最终杀掉的只是靠自己努力修炼到玄灵期的人?!月天清觉得更加荒谬了:最努力的人却要被杀掉,这是什么道理?

“回去吧……”

月天清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坠。

“等等!我还有问题!为什么独独只有你在这里?”

“我不回答了,你不可将这些告诉他们……”

月天清从万里高空坠落。即便是青峰剑山最会御剑的剑修恐怕也不会有这种体验。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失去了意识。只知道自己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摔在一处田里的稻草堆上。

因为是脸朝下,所以他吃进许多稻草。他一边呸呸地吐出来,一边觉得伤心又好笑: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这般潦倒过。

……原来是真的。飞升真的是一场空,哥哥说得对。

他什么都没有搞明白,就被天道打回人间。

但他确实成了这世界千万年来,亿万人中最不平凡的几十分之一——八十一州靠自己努力修炼而飞升的人、得请仙贴而飞升的人,总共不过几十个。

虽然这独特和殊荣没有半点用就是了。

想来,过去受请仙贴的人也是这样,他们发现真相后,想对其他人拼命嘶吼:“这个世界没有神!!!”

但实际上,其实大家都知道世界上没有神,在凡间碌碌做凡人该做的事就好。只有他一个人单纯好骗,以为世界上是有神的。而天道偏偏要这个人闭嘴,不准把真相说出来。所以后来的笨蛋们也还是前仆后继地向往天上、向往仙神的世界。

月天清把头埋在稻草里,一点也不想起来。

忽而,附近的农家小院传出一对母子的对话。

“娘亲娘亲,你在做什么呀?”

“炖排骨,你去叫你爹和爷爷奶奶吃饭了。”

月天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处于一户农家附近的稻田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色单衣和光脚,连忙御剑飞走了。

他看见东边巴掌大的仙池峰。心道天道的准头真是不怎么样。

只是飞着飞着,他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崇德门的大家。

最终,在一片偏僻阴暗的小树林,他停了下来,默默站了一会儿。但是最后站不住,还是蹲下来,用手捂着脸。

……

很久之后,他觉得脚冷。于是他翻了翻乾坤袋,发现自己根本没在乾坤袋里放鞋。最后他用火灵力包裹自己的脚,起身,御剑往崇德门飞去。

此时黄昏将尽,到处阴沉沉一片。但远处天边还有一丝欲尽未尽的天光。

途径崇德门附近的城镇时,月天清看见人们热热闹闹凑在一起,才意识到现在似乎是除夕。他取出时辰匣子一看,原来不是除夕。

居然已经元宵了。

他下剑,走入熙熙攘攘的大街。

……

半个时辰后,崇德门。

“今天街上看到那个修士,有点像已经飞升的太清君子呢。”

“你也看见啦,我还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呢。”

月空落途径两个从镇上回来的灵柯谷女修,听到这对话,睁大眼,转身问道:“你们在哪条街看见他的?”

女修没想到掌门居然听见了她们的对话,连忙道:“我们未曾和太清君子接触过,不确定那就是他本人。”

月空落没管她们是否见过月天清,而是坚持问道:“哪里?”

另外一个女修道:“就是崇德门东北边上的城镇,长宁街。”月空落道一声多谢,两个女修连连摆手。

看见月空落燃掉传送符离开,一个女修道:“看来飞升也不好啊,亲人会很想念你的。”

“你说得好像我们能飞升似的。”

长宁街。

月空落在赶过来的路上乃至现在,又接到好些同门给他的传音。他们无一不是来通知自己:他们在长宁街看见了月天清。但月空落都来不及回复了。

他透过依稀的人群,看见一个身着单薄白色底衣的修士背对他,赤脚站在冰冷的地上,正在一个卖灯笼的摊位看灯笼。

灯笼贩子对那人道:“仙君,我这儿都是好灯笼。您喜欢哪种,我再给您找?”

那人开口,呼出白色雾气,是月空落熟悉的声音。

“这个灯谜是谁写的?”

“是大名鼎鼎的才子刀侠无静有凡写的呀,您喜欢她么?我再找找她写的灯谜?”

“这个的谜底是?”

月天清心里有答案,但是不敢确定。他不敢相信会这么巧。

“就是说太清君子和快哉君子佳偶天成的句子啊,风月无边。您是还要和他们有关的灯谜吗?我这都有。”

月天清的声音有一些颤抖,“不用了,我就要这个。”

风月无边。

他在心中默默念着这四个字。

他觉得有凡好像还在他身边,对他笑着说:“师兄,别介意啦。”又好像小肆站在他身边,认真地和他对视,“天清,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温辞也从未远去,而是静静听他诉说。更远的地方,爹娘和爷爷奶奶笑着看着他,说天儿怎么这么大了还在掉眼泪。

眼泪大滴大滴往地上掉,月天清擦得手忙脚乱。

最终他勉强克制住眼泪,买下灯笼,转身。

月空落已经跑到他身边,犹豫着伸出手,直到看清他的脸,才一把将他抱住。

“天清!!!”

“哥哥……”

月空落脱下斗篷给他披上,“你乾坤袋里没衣服么,穿这么薄?”

“有的,只是……”

月空落把他抱得很紧,“别说了。”

月天清微微一笑,回抱。

行人向这两兄弟投去许多视线,但两人都不在乎。月空落在自己的乾坤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鞋子。遂把没穿鞋的月天清背起来。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哥哥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回来了?”

那日惊天动地的场景还刻在月空落心头,他开玩笑道:“你那天提剑的架势,不像飞升,倒像是去打架的。这不,被其他神仙打下来了吧。”

月天清轻笑。

事实和这相差不大,但事实也和这相差甚远。

长宁街又放起烟花,两人顺着不退川往回走。靠着月空落的背部,月天清感觉自己冷掉的心又热起来。

“我感觉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东西。”

“如果是那天知道的,还是不要和我说了,也不要和其他人说,我怕你某天飞上去再也回不来。”

没想到连月空落也猜到请仙贴是天道的封口了,月天清笑出声:“哈哈哈……不是那个,我是说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月天清如此回答,即是默认了月空落的猜测。月空落不想了解这些危险的东西,随口接话:“活着就是活着呗。还能是为了什么?”

“我觉得是为了荒谬和爱。荒谬使人追求极致,也使人陷入疯狂,它会引导人走入终点和毁灭。爱是不同的,有爱的人永远狠不下心,所以爱永远使得人碌碌平庸。但是爱引导人走入平静和安宁。”

月空落对此不置可否,而是道:“你那晚确实疯了。”

“所以我飞上去了。从某种意义上,那就是某些修士追求的极致。”

感受着月空落通过背部传递给他的温暖,月天清心想:真好,这就是家人的感觉吧?只要在世一日,他们便永远不能和自己断开牵绊。

就这样沉溺其中吧。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不,他还是不甘心。不甘心修炼的尽头就是化作虚无,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是如此。

月空落感受到背上传来的凉意,正想问月天清怎么了,却在某一个瞬间懂了什么,不再言语,只把月天清背得更加稳当。

两兄弟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走,走向归处。

焰火闪烁点亮天际,仙池峰的轮廓在黑夜中忽隐忽现。一只只灯笼载着沉甸甸的心愿慢悠悠地往天上飘,星河遍布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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