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静有凡看着身旁的一男一女,叫起来:“你们是谁?!放我回去!”她被这两人带着飞上天。周围是往后翻涌的云气。不过片刻,她已身处白茫茫的云间。
男子笑道:“我们正是来送你回地球的。”女子则神情平缓,并不回话。
“不!我还没把礼物送给师兄呢!”
男子:“放心,我们帮你送,他一定收得到。”
“我还要和他说话!”
男子似乎是在来找她前看过她的资料,闻言静了片刻,而后语重心长道:“他又不喜欢你,你这样往上贴,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呢?”
无静有凡怒气上涌,一时也不怕这陌生强大的男子对自己做什么了。她正色道:“朋友之间说什么贴不贴,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那档子事?”
女子亦蹙眉看了男子一眼。男子便不说话了。
三人间安静了一会儿。无静有凡看向脚下,低声道:“为什么你们现在才出现,我刚来八十一州的时候最想回去。现在我舍不得了。”
出乎她的意料,一直沉默的女子回答了她,“有人使用了遮掩的法术,故而我们发现得比较迟。抱歉。”
“什么意思?我是被别人送过来的?!”
女子:“那些事与你无关,你只是刚好被那人选中了。”
那个人为什么要送自己来八十一州呢?无静有凡挠破头也没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见身边的光渐渐变少,周围越来越暗。意识到自己和这两个人突破了八十一州的大气层。
“大气层”。
自从来到这个修仙世界,她便很少想起这些地球才有的词语了。
不知道这两人做了什么,让自己可以在大气层外呼吸。不对,她现在是灵魂,确实不需要呼吸。
她转身看向缩小后的八十一州。
八十一州居然是一个不那么规则的四边形三层蛋糕,到处覆盖着非常厚的白色云层。两颗发光圆球围绕这块蛋糕的正反面旋转。圆球应该就是八十一州的日月。
她从来没听说什么星球会是四边形。
看来她真的不在原来的宇宙中了。
她看着三层蛋糕越来越小,心想:
再见了,八十一州。
再见了,师兄。
再见了,多黎、占火、春深。
再见了,美君。
再见了,崇德门。
再见了,该死的天道。
再见了,我的修仙大梦二十年。
周围越来越黑,直到睁眼和闭眼一样黑。无静有凡有点怕两人不在了,忍不住问:“两位?你们还在吗?”
男子念了一段无静有凡听不懂的咒语,而后周围瞬间亮起来。透过这光,无静有凡发现他们处在一个半球形的透明壁垒中。
“抱歉,忘记你看不见了。”
“没事。我们还要走多久?”
女子道:“按地球的说法,十分钟左右。”
“嗯。”
在这黑暗中飞了几分钟后,无静有凡看见远处在发光。
她想,就这样达到地球了吗?
随后无静有凡发现她弄错了。
发光的是一颗一颗的小星星。星星们凝结成细细的光河,缓慢优雅地绕着那处小世界旋转。星星们好像永生不灭,好像可以一直这样转到世界尽头。
女子带着无静有凡和男子飞到一处星子凝结得格外多的地方。她将手放过去,而后念了一串无静有凡听不懂的咒语,最后说了几个无静有凡熟悉的词语:“宇宙世界,银河系,太阳系,地球。”
看来这一团星星是和传送阵差不多的东西。
随后无静有凡仿佛听见无穷的尖啸,眼前的星星也转得飞快。
她的意识断了几秒。
待她再次睁眼,她看见女子和男子正和另外两个陌生女子说话。
带她回地球的女子问:“准备好了么?”
陌生女子甲:“好了。我们把整个世界的时间往前调了二十年,然后她的身体也被救起来送进医院了。”
带她回地球的女子的身份似乎比那两个女子高一些,她淡然道:“辛苦了。”那两个陌生女子就连连摆手,“是我该做的,辛苦不敢当。”
随后男子扭头对无静有凡笑一笑。无静有凡感觉不妙,意识却又断了几秒。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她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呼啸的风声中,她听见女子淡然的声音。
“忘了吧。”
无静有凡大吼:“不要!那是我唯一能够带回来的东西!!!”
她还要继续骂,“你们这群高高在上、傲慢的神……!”
“!”病床上的武静猛然睁眼。
窗外红云中有一轮初升的雪色太阳,那太阳太白太亮,亮得一瞬间她什么都忘了。
周围不再有虚幻的黑暗,不再有呼啸的风声,不再有谜一样的神。
武静看着室内的白色装修,看着身上的蓝白病号服。她怎么在病房?
她不是酒后撞断栏杆飞下悬崖了吗?
哦,原来她还没摔死,只是摔成植物人了。苍天保佑,神真仁慈,愿意再给她武静一条小命。
睡在小床上的武妈妈,一睁眼便看见武静向她眨巴着眼睛,一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直到武静试图坐起来,却坐不起来,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哭出声来,“小静!”
她立刻打电话叫来了武爸爸和武静最好的朋友。
……
男子道:“这次事件就这样结束了?”
女子:“嗯,回去写报告吧。”
……
武静当了半年植物人便醒了。医生直说奇迹。她休学了一年,准备在今年下半年重新回到大学。
一切都很好。
除了武静经常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某天她在网上看见一本穿越言情小说,推荐语写得非常狗血。其实她不喜欢看小说,但鬼使神差地,她点了进去。
她一边看,一边点评道:“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
好友问:“那事情是怎么样的呢?”
武静理所当然道:“首先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会围着穿越者只为了欺负她。欺负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其次,大家不会为了一点利益就用尽心机乃至玩命的。什么天才地宝都不如自己努力修炼好使。而且成仙的人比考上TOP名校的人还少,大部分修士只是年少时想一想,长大后就不会整天惦记了。”
好友笑道:“那笔给你,你来写。”
武静挺胸,“好啊。我会写穿越者遇到一个和蔼的老头,然后拜入天下第一大门派,遇到一个酒鬼师父和一个老好人师兄。她也不怎么修炼,只整天和另外几个同门在各处玩。她有心情了就练刀,而且非一把红黑色的刀不练,要是还有时间和精力,她就会写很多诗文。
“这样潇洒自在才叫修仙。因为修仙修仙,修的是仙,而非利欲凡心。”
好友静默片刻,“嗯……武静,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偷偷写小说啊,这些东西你说得好详细啊。”
武静:“你为什么不猜是我穿越了呢?”
好友:“对哦,你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是不是穿越了?”
武静沉默了。她没有笑着反对,也没开玩笑承认。因为,因为她真的觉得自己穿越了。她还记得美君刀上的漂亮纹路,还记得师兄和她在兰花栈道说过的话,还记得多黎他们傻笑的样子,还记得不退川和仙池峰。
过了好久,她才喃喃道:“要是真的穿越就好了。”
自从这天起,武静开始慢慢回想起八十一州的一切。
挤地铁时,她会想:【要是美君在就好了,我直接飞去学校,哪还管这么多的人。】
提笔记东西时,她常常写下一种怪异而美丽的文字。那绝非汉字,也非英文,更不是地球上的任何一种语言。她想起自己花了多少功夫学这种文字,却一直没学会用这种文字押韵。
站在高处远望时,她时常感觉奇怪:【今天怎么没弟子御剑啊,空中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太少见了。】她后知后觉:地球上是没有人会御剑的。
她开始分辨不清世界究竟应该如何。
好友见她失魂落魄,也没有像武妈妈和武爸爸那样密切地关心武静,只是静静远望后离开了。
某一天,好友将自己的平板递给她,“武静,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说的天清师兄?”
武静看见那是一本名为《只谈风月,勿论诛邪》的小说。她原本想说哪里有那么巧?但看见小说简介里居然有风随肆的名字,她便知道这假不了。
她匆匆点开章节,发现这小说果然就是写的月天清和风随肆的故事。而且是以月天清为第一主角。
前面的内容是月天清没有拜入崇德门时发生的事情。通过月天清的讲述,她都知道。于是她跳过许多章,匆匆往后看。
虽然小说里没有与无静有凡、武静同名的角色,但是书里有她存在的痕迹。
譬如说,月天清某日在森林挖了一盆矮树,那矮树结出一颗硕大的紫果,能够模仿声音。
月天清遇到它时,它就在怪笑,笑得很难听。但奇怪的是,月天清本人整日忍受那个声音,却从未出言教矮树其他声音。
“艹,我为什么要教笑声啊!现在师兄整天都要听矮树的怪笑。”武静泪流满面,又忍不住扬起嘴角。她的眼睛亮极了,整个人又变得生龙活虎。
好友见她此状,便坐下来和武静一起看。
看到风随肆死而复生,武静骂道:“亏我看到消息的时候还替他流过眼泪,结果他是个官二代!还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官二代。这作者怎么这么安排复活啊?”
好友哈哈大笑,“就不能替官二代流眼泪嘛。”
“我和他都看对方不顺眼,要不是有师兄在,我们两个不知道要斗到何年何月才罢休。”
其实自从那天无静有凡为自己的无果暗恋喝了个大醉,她便没有那么讨厌风随肆了。想起风随肆替她捡起情诗,她觉得倒也不错呢,起码风随肆为此吃瘪的样子着实有趣。
因为师兄整日有事要做,风随肆不能整天和师兄腻在一起,所以她也和风随肆遇到了许多次。和冷漠外表不相符的是,风随肆似乎是个有赤子之心的人。
好吧,说白了就是傻傻的。
无静有凡看着蹲在鹤池边等鱼长大的风随肆,笑道:“空/军了?”
“什么是空君?”风随肆没听说过这个词。
“没钓到鱼。”
风随肆懂了。他拿起地上的鱼线往水里一扔,片刻后扯起一条小鱼,递给无静有凡。无静有凡睁大眼。
“想让鱼上钩很简单。但钓鱼其实不一定要真的钓到鱼。”风随肆悠悠道。无静有凡求风随肆教她。在现代她从来没看过谁可以连钩都不用就让鱼上岸的!这可太有意思了!
风随肆教她用灵力操纵鱼线,在水里结网把鱼抓住。无静有凡学得飞快。
而后风随肆带她去借灵山用这办法抓了几条大鱼。两人的关系一下就拉近了。可惜他们最后被借灵山的长老发现,被追着骂了好远。
回忆至此,武静会心一笑。
她接着往后看。看见无名者所作的《八十一州州性录》,开篇便是主角月天清:
【晏历千年间,月家双子振家族之风。一子名月空落,一子名月天清。……月天清字太清,封号太清君子。太清君子少时不善修行而剑术极佳……】
武静看到这段文字,欲喜欲狂地转头对好友道:“我写的!是我写的!”
“好好,写得好,不哭了啊。”
武静继续往后看。
【晏历前千年,君子有剑,名桀骨,美君不名。——《八十一州州性录·灵器篇》佚名】
【此书在世一日,君名亦存一日。美君名矣,君亦不朽。——《八十一州州性录·增修》尊正记】
武静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动。或许《八十一州州性录》会变成残卷,或许《奇才传》会过时,史书也消失在历史中,但它们都证明她存在过。
就此永别,书中再逢,也足够了。
……
男子忽而对女子道:“你是不是没有完全消除她的记忆?”
“嗯?我向来秉公办事。”
“哈哈哈,好吧,那便是在下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