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玄关,緑直接穿着鞋就进屋了,叫她不必脱鞋。买来的杂物都放在厨房,阿秀帮忙拆掉挡雨板,鼻腔重新嗅到混合草木香的新鲜空气,舒畅了许多。
“时间太晚了,也没太阳,不知道待会会不会再下雨,不然得晒晒被子了。”女主人从后院水井提来一桶水,里面泡了两块抹布。她这才脱了鞋袜,挽起裤脚和袖子,预备大干一场:“阿秀,擦地会吗?”
阿秀几年不碰阳春水了,荻本屋的活有的是人干,但她曾经也是要个打杂的秃和新造。她把和服下摆塞进腰带,找了根布条绑好长袖,噔噔噔地卖力擦起木地板,速度和緑不分上下。拿鸡毛掸子掸去客厅里一排排玩具和瓷娃娃上的灰尘时,她料想会喜爱这些可爱玩意儿的人,本性一定不至于邪恶。她左看右瞧,都瞧不明白墙上那幅空白画轴的玄机。“因为根本没有玄机。”緑笑道,“它真的就是一张白纸。”
緑安排了一间小空屋作为她的房间,给她抱来了客用的枕头、被褥和睡垫,甚至拿了一套睡衣。就算朋友甘露寺不常来过夜,她也喜欢在家里备下客人用的东西。她细致地教她如何给浴缸烧水,并嘱咐道:“附近有澡堂,但晚上最好别出门。你想洗澡就用浴室吧。我晚上要去巡逻,明天早上回来。天黑后你记得要把陶瓷猪拿去你房间,点上里面的熏香,那是驱鬼用的紫藤花熏香。”
阿秀环顾小房间,感到命运不可预测的奇妙。大前天的同一时刻,若是谁告诉她三天后会在另一个地方度过一个无人烦扰的夜晚,她会觉得荒诞不经,如今却成真了。
两个女孩的肚子一齐咕噜咕噜大叫,她们都笑起来。
“该做饭了,可以让我试试生火吗?”
“做饭?今天不做饭!庆祝我出院,也庆祝你离开吉原,我们去吃寿喜锅吧!或者你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吗?”
在荻本屋,寿喜锅这种特别的料理只有客人和楼主能享用,阿秀也只是曾沾光尝过两三次。囊中羞涩的她无措地捏耳垂:“我……又让你破费了。”
“啊?不会啊,就算你不在,我自己一个人也要吃寿喜锅庆祝的!好久没吃吸饱肉汁的豆腐和蒟蒻了。走吧,我们骑车去。”緑相当积极地跑出房间,往后院去了。阿秀紧随其后,见她把一大块脏兮兮的油布随手一扔,推出了一辆自行车。
阿秀今天不仅坐了人生第一趟电车,也体验第一趟自行车了。和服不便岔坐,她以更文雅的姿势侧坐在緑身后,左手抓着座椅,右手小心地揪住她腰侧的衣服。车后座是铁做的,车辆在砂石路上颠簸骑行时,硌得屁屁好疼。悬在半空的小腿微微晃荡,充分感受着脚不沾地的美妙。
当车辆从坡顶倏地滑下去时,她惊呼一声,双手紧紧环抱住緑的腰。失重的刺激感吓得心脏怦怦直跳,她从来没有那么快过,不禁闭眼大喊:“太快了!慢点慢点!”
“放心啦!”前方的女孩爽朗大笑,觉得阿秀胆小害怕的样子很好玩。她鼓起勇气睁开一条缝,霎时庆幸,还好睁开了眼睛。阴沉纠缠了一整天的乌云在黄昏时分如狂潮散去,天空半晴半阴,鸟羽般的蓬松黑云片片后退,以坡道的方向为中轴线,褪出一大片倒三角的茜红霞光。金色余晖铺在深蓝色的云边,那是天的炼金。
不然就要错过如此美景了。
实际上最特别的不是景色,而是独一份的、被洗涤一新的自由心境。天地要沉入静谧的黑夜,而她由内到外焕发出蓬勃生机,她和緑一起放声大笑,往后要畅快地笑,要尽情地哭,再也不要像以前那样活在死水一潭里,蜷缩在不知为何而活的阴暗里。
为了自己的幸福、他人的幸福而努力的緑,浅沼秀期望能获得像她一样有意义的生活。既然意义是自己找寻、自己赋予的,那她已经知道自己想怎么做了:她真心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实现些什么。“緑小姐,你可以再多给我讲讲极乐教和上弦贰吗?”
“要去卧底的话,不多了解一些不行啊。”
当阿秀真的表示愿意去极乐教时,緑发现自己竟会感到吃惊,以及锥心的悲伤和压力。可她不能回头,必须目视前方,把控好有些许动摇的车头,继续朝前骑行。
“……谢谢你,阿秀。无论结果如何,我一辈子都会感谢你此刻支持我。”
一张软软的侧脸温顺地贴在后背上,女孩以轻松的语气说道:
“小事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