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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离开肃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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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遇看向林初安,一双清亮的眼眸中写满了委屈,自己明明也没说什么,下一瞬,她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丢脸,垂下了眼。

林初安有些时候都在想,从前听说过的谢医仙,和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谢知遇莫不是两个人,她伸手,顿在了空中,下一刻,一双手搭在了她的手上,掌心冰凉的温度提醒着她,谢知遇此时的内心也并不平静。

“若是……”谢知遇忽而开口,可顿了半晌,也没将若是之后的词句说出口。

林初安知道她想问什么,相伴数年,她了解谢知遇就如同了解自己一般,商铮急急忙忙将自己的女儿送出来的举动触动了两人的心弦,她们都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商铮听说了会发生什么才出此下策。

若是上届真的卷土重来,以林初安如今的身体难以应对,她的丹田虽然在修复,却还是用不了灵力,只是一副空架子。

两人正说着话,舱外忽有黑云翻滚,谢知遇指尖的金针骤然嗡鸣。

整艘飞舟剧烈震颤,廊间灯笼齐刷刷熄灭,方才还天光大亮,如今已然伸手不见五指,山雨欲来风满楼。

“是魔气!”谢知遇广袖翻飞间七十二枚金针悬空成阵,“结界破了。”

甲板上炸开惊呼,透过窗沿望去,船上泛着血光。

林初安按剑而起,斩月剑在鞘中发出龙吟。

舱壁突然炸开巨大的裂缝,魔气如浓墨倾泄而入,当先的三个修士瞬间化作白骨,血肉在半空中凝成血珠被魔气吞噬。

“言安姐!”程予商撞开舱门扑进来,发间的珠花沾着猩红的血,虽然害怕,但还算镇定,手慌乱地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张符纸,“这张符纸可以带走四个人,我们一起走。”

符纸燃尽的刹那,谢知遇揽住两人的腰身疾退,灰烬中爆开的不是灵光,而是毒雾。

“怎么会这样?”少女看着那堆焦黑的灰烬,“只有很少的人碰过我的乾坤袋。”

说话间脸色已煞白如纸,手指紧紧攥在一起,该怎么办……

她身旁的护卫挥刀斩碎袭来的魔爪,神情已然有些急迫:“小姐快走 。”

话音未落,暗处刺出的魔剑差点就要穿透她的胸膛。

林初安剑鞘点地,气劲震飞偷袭者。

谢知遇金针成线缠住程予商腰身拽到身后,药囊中飞出七色药粉,触到魔气的刹那燃起幽蓝的火焰,被灼伤的魔族发出惨叫,露出黑袍下腐烂的骨头。

医道魁首,擅医亦擅毒。

“带她们去甲板。”林初安玄衣无风自动,剑未出鞘已有剑气纵横,“我断后。

程予商似乎是被吓呆了,身旁的护卫又一剑斩断了魔族的血爪,又一具尸体砸在了她的身前,魔气腐蚀的眼眶直直望着她,眼里写满了对死亡的不甘。

“娘……”她哆嗦的手去摸腰间的乾坤袋,想取出自己的剑,却抓到了满手粘稠——不知是谁溅在她衣裙上的血。

玄色的衣摆忽然掠过视野。

“握紧。”林初安抽出插在甲板上的长剑,剑穗扫过程予商的手背,少女害怕地缩手,那柄不知谁的长剑哐当坠地,剑身映出她涕泪横流的脸。

魔潮掀起的腥风里,林初安的声音像淬火的铁:“哭什么,你看看死了的人,若你再犹豫,下一个躺在这里的人就是你。”

说话间,足尖轻挑,断剑飞入程予商的怀中:“剑在,脊梁就在,又有什么好怕的。”

程予商突然看清剑格处模糊的徽记,是陇南苏家,上面写着剑主的名字——苏晓,她与苏晓有过一面之缘,是在三年前的秘境试炼中,这人虽有些大小姐脾气,本性却不坏,可如今,只剩下一柄无主的长剑。

她再抬头时,林初安已转身走进滔天魔气里,沾满血污的玄衣被长风灌满,像一面猎猎战旗。

“可……可是……”少女哽咽着握紧剑柄,不大熟悉的剑锋刃割破虎口,奇妙的是,当热血漫过剑身时,竟有微弱的剑气在长剑上流转,不是她的剑气,是剑主于生死之间悟出的一道剑意,也是最后一道。

程予商忽然笑了,眼泪顺着笑流下,这抹最后的剑意竟是粉色的,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娇蛮的大小姐大声道:“粉色怎么了?剑尊林初安还最喜欢穿红衣呢。”

她身旁的护卫出剑替她挡住了偷袭的剑,金属撞击声中,程予商颤抖的手终于握紧了手中的剑,握紧了苏晓的剑。

墨色的魔潮里,飞行舟早已破败不堪。

程予商握着剑的手还在颤抖,剑锋却已刺穿扑来的魔物咽喉,苏晓的剑意化作桃花纷扬,竟在魔气中撑开了半丈清明。

“往坤位退!”谢知遇的银丝缠住桅杆,金针暴雨般钉入甲板,摇摇欲坠的飞行舟在天空中稳住了身形。

七十二根银针组成的阵法泛起青光,被魔气侵蚀的修士伤口竟开始停止溃烂。

林初安的剑锋横扫处,魔物的骨翼簌簌断裂,魔修在魔雾中左突右冲,突然凝成实体抓向林初安。

但斩月剑比魔爪更快。

剑尖刺破魔修掌心时,林初安腕间青筋显露出来,没有灵力加持的剑招,硬是凭着精妙角度挑断了魔修的三根指骨,魔血溅在她脸上时还是滚烫的。

云天之间忽然响起号角,这些人竟都像是冲着林初安来的。

谢知遇借了程予商和她的护卫一掌力,先送了两人下去,其余的人也都随着这两道身影而下,奇怪的是,魔修竟无一人阻拦。

直至最后只剩谢知遇和林初安两人。

“林初安,你真是命大啊。”

从魔雾中走出了一个人,这个人林初安曾经见过,是四大影卫之一——夜枭,上次见还算是朋友,一起站在天门山上抵御上界,后来魔族亦损失惨重。

这次再见,竟变成敌人了。

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的斩月剑。

“我倒要看看,没有了灵力的剑尊还配不配得上剑尊这个称号。”

“小心。”谢知遇的金针突然织成罗网,三只魔箭擦着她的鬓发掠过,钉入甲板的瞬间灰飞烟灭。

林初安趁机剑指夜枭,剑锋触及云海的刹那,千里怒涛化作漫天剑雨,夜枭半边身躯隐匿在云海中,下一刻,残破的面具下露出森森白骨,向她袭来。

斩月剑发出悲鸣,林初安持剑的手终于开始颤抖,强行催动灵力的反噬自丹田蔓延,嘴角溢出的血珠坠入飞行舟之下,竟将翻涌的魔气灼出空洞,生生将夜枭逼至舟边。

谢知遇暗道不好,一手揽过林初安的腰,另一只手捏碎药瓶将药丸塞进林初安口中,趁着夜枭还反应过来,抱着只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林初安跃下飞舟。

她如今灵力滞涩,跃下空中之时,便觉力不从心,她的手掐了一个诀,可下降的速度没有丝毫变化,再这样下去,两个人只怕会粉身碎骨。

离她最近的林初安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动用了丹田处的最后一点灵力,灵力破空,二人下降的速度逐渐减慢,林初安吐出一大口血,谢知遇的白衣也染上了血色。

她听到耳边谢知遇的声音贯着风声在唤她,但她实在太累了,似乎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这样累过了……

她好像又回到了三十七年前,尸山火海中,她是那样的无力,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又看到了谢知遇,那颗心忽而就定了下来。

林初安在松香里醒来时,最先感受到的是唇齿间的雪气,万年冰魄的余韵在经络中流转,像初春融化的山溪漫过龟裂的河床。

她睁开眼,看见谢知遇铮将淡金色的药液滴进火堆。

“别动。”谢知遇按住她试图撑起的身子,沾着药汁的手滑过她腰间破碎的丹田,“万年冰魄之用出了七分的药力,你的身体撑不了太久。”

洞外骤雨敲打着青岩,林初安嗅到谢知遇袖口陌生的沉水香,原本素白的衣袍染成了靛蓝粗布,连惯用的金针都换成了普通的银针,针尾系着的红绳却还是旧物。

“你换了熏香。”她突然开口,声音哑得自己都心惊,

谢知遇捣药的手顿了顿,药杵碾过药材发出细碎的响:“魔族的追魂蝶知道我们二人的特征和面容。”火光映着她耳后贴的易容面皮,连那颗朱砂痣都遮住了,“倒是你……”

话音未落,林初安突然伸手揭下她鬓角的面具。

人皮面具下真实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潮红,三道魔气侵蚀的血痕从颈侧蔓延至锁骨。

“什么时候伤的?”林初安的指尖还余着冰魄的寒气,轻轻点在溃烂的伤口。

谢知遇偏头避开,发间木簪突然断裂,如瀑青丝垂落的瞬间,林初安看清了她后颈的伤痕,是替自己挡下那夜枭攻击时受的伤。

“不碍事。”谢知遇垂下眼,轻声说着,手中的药杵却一刻不停。

也是这时林初安才发现,自己送给她的那枚簪子,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再也没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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