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几个人汇集在诊所的时候,叶曦已经颇有点“惭愧当年懵懂汉,白头悔不事诗书”的意思了。她虽不吟诗作对,但对于当下的形势更加的看不懂,甚至都不记得,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奇妙的程度,她自己又在里面发挥了什么作用?她心想,似乎该多读点书,因为这潭水越搅越混,想摸鱼都不知道从何入手,哎哎哎!
海磊眼见着面前的这几个女人,略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他挑了张远一些的位置老老实实的坐下,并不再抬头四处张望。朱红衣自然更不肯随便和一外男攀谈,她的身子探向对面的叶曦,说道:“这个人就是你说的病人?”,叶曦点点头,她现在自知应付不了目前这情况,闭嘴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英英向着朱红衣笑道:“师姐,这位就是求医的病人,你也看到了,他身体差成这样,饭,饭吃不下,睡,也睡不好”,说罢,侧身看向海磊,让海磊自己介绍下自己的情况,可出乎她的意料,那海磊装死,扭扭捏捏的抬起头来笑一下,一个词儿也不肯往外蹦。英英只得又说道:“之前安哈特也给他把过脉,他的身体情况比较古怪…唔,还请师姐现在给他看看,再出个诊疗方案”
朱红衣微微笑了笑,她埋下眼去,复又看向英英,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这个技术让你们见笑了,我的技术和书本上教的不太一样…”
英英点点头,她权当朱红衣谦虚,说道:“师姐的技术叶曦也和我说过,你既有胆量,又有方法,那书本上的知识是死的,可人是活的,我听安哈特讲,人体的穴位根本不是固定的,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一样,那么穴位的定位也是相对比较灵活的…所以师姐的技术可是临床经验积攒出来,有自己独道一面”,英英这番真诚的话,将朱红衣说的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她笑道:“那我先看看情况,再说”
几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起挤进了里屋里面,围一圈站在其中的一张病床前。海磊仍然挂了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像个提线木偶,锯了嘴的葫芦,让坐床上,他就抬腿侧身坐了上去。朱红衣接着搭手应脉,好一会儿才说道:“脉像如葱…你这身子,到底干了什么变成这样?你躺下我看看?”
海磊拿两眼扫了一圈围观的几个女人,心里一横,先脱了鞋子爬上床去,仰面躺下,心里就像受刑一般,忐忑的等待朱红衣的指令。“你先把衣服拉上去,我看下”朱红衣果然开口道,她想既然接了这单,就得瞧仔细啰,望闻问切一样不能少,这人一望跟个痨鬼一样,就比鬼多一口人气,把脉一瞧,浅层硬如柴,往里一走,空的,此人能不能多活几年都不好说。
英英趁机插了句嘴,说道:“他说曾经有女鬼爬在他背上…师姐你最好检查下他的背…”,朱红衣闻言,那双大眼睛瞪得浑圆,满脸的不可置信,她也不多问,咬着嘴皮,将信将疑的让海磊翻过身子来,这一探查更是让朱红衣心惊,整个脊梁骨居然和解剖学所用的标本一样清晰可见,而骨头里的精髓几乎空空如也,甚至八十岁的老人家也不至于此,她惊呼道:“我第一次见到和一坨死猪肉没什么区别的大活人…连猪骨头里都还有骨油呢”
海磊的脸朝下趴着,他是不能够参言,但他的心里此时再一次确定:漂亮的女人皆是祸害,真真一个塞一个的狠毒…本来他还有点自得于自己的艳遇,不管是前女友还是麦麦还有这次遇见的朱红衣,个个都是好皮囊,结果呢?难搞啊!难搞!这不,上一次麦麦的事情,他差点走不出深圳地界…他劝戒自己一定要慎重再慎重,这次可不能又着了同样的道…
朱红衣让叶曦拿了一些一次性针灸针,消好毒后,拿两根手指头轻轻捏住,迅速的就往海磊的背腧穴里送,哪成想,海磊的肌理组织僵硬到根本进不去针,反倒扎的他哎哟黄天的嚷嚷个不停,得,死猪肉活了…
朱红衣笑道:“你得忍忍,你这身子谁来给你治都一样,你都得经历这关,谁让你自己把身子糟蹋成这样呢?”
海磊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想活命是真的,但如果想活命就必须要经历如此的折磨,他还得再斟酌斟酌…这就么半个小时的时间里,那海磊的心思千回百转,七弯八拐的盘算着该撤退还是该继续…到了末了,他依然没定个准数,为了接近他的师傅,他已经熬了快两年,丟脱了半条命,现在又遇上另一群女人,他甚至疑心自己真的还能有命去站在师傅的面前吗?
待朱红衣取针后,海磊赶紧拉下自己捞起来的衣服,遮住自己的身体,趴在床上闷闷的说道:“你们快出去”
另几个人虽是不解,但也以言出了去,留了海磊一人在里屋,不作理会了。朱红衣更加不会理会海磊的小情绪,她满心满眼的依旧是如何送卫国兴去改造的事情。待三个人走出来,捡了椅子坐下,朱红衣才说道:“叶曦,那一万块钱…”,她顿了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叶曦倒是有点尴尬,因为她还没向她妈妈开口这件事…想着,她伸手扶扶眼镜儿,低了眼睛,不去看朱红衣那殷切又可怜的脸。
此时英英又发话了,她说道:“师姐,既然你现在用钱不方便…不如你好好想下,给海磊治疗这件事…他这病很是棘手,也只有你能帮他一二,如果你想好了,就认真的和他谈谈治疗的价格…”
朱红衣这才注意到英英来,她转了眼珠子,紧紧的盯着她,拿手搓揉着衣角,半晌才说道:“我还真没想到这茬…”
英英的心里充满了疑问:这朱红衣的医术明明非常的独道,说句实话,她有些医道上的长处许是连温老师都不及的…但为什么她不把心思放在治病上面,只要治好了病人,那该有的钱财名利自然就会随之而来,她倒好,反行其道,总是纠缠于借钱和男人上面呢?
英英想了想,继续说道:“师姐,你的医术这么好,不如有空了多钻研钻研,海磊的身体如能恢复到七八层,那你就是神医了”
朱红衣仿佛受到了鼓励,她点点头,笑着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瞒你说,从我20岁起,就似乎和中医有缘分…”
本来脑袋发懵的叶曦,顿时来了精神,两眼看着朱红衣微笑的脸,等着下文。朱红衣转眼嗔了一眼叶曦,说道:“我从北京回来的时候,无处可去…只得投奔到离家有十来公里的一间庙子里去,我在那里卖冰粉,庙里的主持让我给她送一碗去…”
叶曦更惊讶了,她实在忍不住问道:“师姐,你还去过北京?”,朱红衣见叶曦肯说话了,心里高兴得很,笑着露出一排大白牙说道:“我在那里还工作过两年咧”
用什么来形容英英此时的内心呐?那简直无语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她想,叶曦和朱红衣之间的感情果然深厚到了一种境界,这么些年来,叶曦连这些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俩平时处一块儿到底在聊些什么…
只听朱红衣说道:“我还会背英文菜单呢,他们嫌弃我文化水平不高,不肯要我,我打了地铺睡在他们门口不走…最后他们的人事经理出来给我了个机会,让我一天内背下英文菜单,我晓得,他这是为难我”说罢,她眼珠子又一转,好不灵动,她见另外几人认真的在听,于是接着说道:“我求了另一个同路的妹妹,她教我了一天,第二天早上我就会背了!”
叶曦又佩服起朱红衣来,说道:“那他们要你了吗?”
朱红衣点点头,露齿一笑,高兴的说道:“自然要我了,我干的还不错,我就不信我会比别人差!”
英英也惊叹于朱红衣的这股狠劲儿,说道:“那为什么师姐你又回来了呢?”
这句话仿佛触动到了朱红衣内心里的某一处,她忽然埋了头,垂下眼,揉着衣角,轻轻开口道:“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人…他个子高高的,穿了件风衣…他夸我长得像明星…”她说着,红晕染上了耳根,小麦色的肌肤也显出神采来,那双眼睛亮的骇人,她缓口气又说道:“我们每个月见才一次面,他邀请我去他的房间,他甚至还要给我买衣服,不过我拒绝了”
她的脸很快就沉静了下来,之前的那抹神采亦随之消失殆尽,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嘴皮也煞白起来,她说道:“我后来才知道,他是有老婆的…”,她的眼睛低垂得更加厉害,两肩膀也塌下去,整个人伏在办公桌上面,脑袋放在胳膊上,一动不动。
叶曦赶紧伸出手去,握住朱红衣摊开的一只手,以示安慰,她整颗心又被朱红衣牵住,呆望着朱红衣那副死气沉沉的脸,说不出来话。
英英接着道:“那你回来,是因为想离开他…”,朱红衣点点头,她虽伏着身子,并不耽误她说话,她说道:“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他,可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所以只能远离…”,英英说道:“师姐你说无处可去,去庙子里卖冰粉…是怎么回事啊?”,朱红衣说道:“我妈看我回到家,也没赚到啥钱,又长胖了二十多斤,她让我赶紧减肥,胖成这样不好嫁人…,说真的,北京好吃的可真多,我对那里啥都不感兴趣,就喜欢吃,我天天吃,各种糕点…西式的、中式的…”,叶曦听着嘿嘿傻笑起来,英英见话题越聊越偏,只得打断她,说道:“在庙子里,师姐你碰见中医缘分啦?”
朱红衣这才回过神来,接着说道:“主持说我的冰粉好吃,就收留我在庙子里住,专门给我开了间厢房,我在那里住了两个多月…在这期间,我碰见一个奇怪的男人…”,她说着捋捋自己的碎发,拿手支着下巴,“那个男人看上去有40来岁的样子,但他说他70多岁了,他拉着我说我是有缘人,让我务必和他学中医…还塞给我两本线装的古本,说给我两个月的时间,看看这本书…”
叶曦这十多分钟所知道的事情远远超过了她与朱红衣相处几年里所知道的总和,她问道:“师姐,那古书你看了吗?”朱红衣不好意思的笑道:“我那阵子连中医是啥都不知道,那两本书翻都没翻开,两个月后他来找我,我就还给他了,那人走的时候,又对我说几个月后我们还要见面,我没理会他…觉得他吹牛,没想到的是”,她卖了个关子,又用眼睛扫了一圈在座的各位,才说道:“几个月后,我去云南打工的路上,在火车站真的又碰见了这个人…他问我,要不要再考虑下当他的徒弟,我还是拒绝了他”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缘?!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啊,朱红衣说拒绝就拒绝,该说她是死脑筋呢?还是说她防骗能力强呢?英英胡思乱想了一通,问她道:“听上去好玄幻哦,那人是什么人啊?这是哪路神仙啊?”
朱红衣摇摇头,随意的说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没问他,那人和我说,他在山里呆了一段时间,最近才出来…他说要当他徒弟,必须得练徒手劈树,还得练徒手捏碎石头…”,叶曦开怀的笑道:“那肯定师姐是不会去当他徒弟的,哈哈哈…”
一时间,整个屋子的气氛轻松了许多,连伏在桌子上的朱红衣,也直了身子,拿手捋了捋衣服,脸色也跟着微笑红润了起来,扯嘴笑着露出贝齿,不好意思的看向大家,叶曦夸道:“我师姐可真漂亮,这是打哪儿来的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