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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雪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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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到这里吧。”

夜神月把试卷折好,扣上水性笔的笔帽。他看着早河有树灰败的脸色,到底忍不住善意地笑起来。

“有树果然不太擅长数学啊。”

早河有树举起自己的那张画满红钩的薄纸,一肚子话堵在喉咙里却无从释放,最后颓唐地叹了口气:“我都记不起有多久没碰数学了。”

夜神幸子还没有来叫他们吃饭,所以两个人不急于下楼,而是坐在窗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早河有树让两条腿松弛下来,结果不小心撞上了夜神月的膝盖,吓了一跳。不过夜神月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便悄悄合并双腿,向旁边挪了挪。

“月快放假了吧?”

“嗯……十二月中旬应该就会放假了。”

“快了呀。”

“是呢。”

“什么时候会下雪呢?”早河有树轻声问道。

“嘛,按往年来看,大概一、二月?”

“要明年啊,”他有些失落地感叹,“好晚。为什么不愿意早点下呢,北海道大概过段时间就要下雪了。”

“地理条件不一样,没办法的事。”

“完全是一种徒劳嘛。”

忽地,早河有树带点傻气地笑了一下,没头没脑地说道。

夜神月一开始没能理解他的台词,直到早河有树吐出了又一段念白。

“しかし、人形じみに無抵抗さ、命の通っていない自由さで、生も死も休止したような姿だった。”

他琥珀色的眼望向窗外的黑夜,像在寻找些什么,又像只是在出神。

夜神月终于想起,这是小说里的两段文字。

——然而,她那副样子却像玩偶似地毫无反抗,由于失去生命而显得自由了。

川端康成的《雪国》,这是叶子从燃烧着的蚕房二楼摔落时的描写。

他望着早河有树灯光下单薄秀气的侧脸轮廓,突然意识到早河有树那种融雪般朦胧的美。

“是《雪国》么。”

“嗯。”

早河有树很喜欢雪,因为读了《雪国》。

夜神宅就像自己的雪国。

他认为。

如同世外桃源般的。

结果真将雪国与夜神宅联系在起来,想到《雪国》那不完满的结局,他免不了怅惘。

岛村乘火车来到那座被白雪藏匿的村庄,逃离满是冲突与矛盾的现实,可他到底要回到东京;

早河有树短暂地在夜神宅得到安眠与平和,可他终究得离开,回到被刻意忽视的现实里。

叶子从蚕房二楼摔在地面的时候,岛村美好而洁白的梦做完了;

他的梦又能做到何时呢?

少年人低垂头颅收敛眉目的模样称得上赏心悦目,右眼眼白上的浅斑反着湿润的水色,像一颗生错了位置的小痣。

夜神月等待着那双毛月亮似的双眼转过来,如往常一般,湿漉漉地同自己对视。

“她的眼睛同灯火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妖艳而美丽的夜光虫。”

这也是雪国中的一句话。

岛村通过叶子在火车的窗玻璃,被叶子的倒影蛊惑了。

但夜神月不一样,他不需要透过一个叠影重重的虚像。早河有树总是会在某一刻抬起头,试探着和他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达成了彼此未宣之于口的“共识”。

夜神宅就像雪国——早河有树也像夜神月的雪国。

这是密不透风的现实里彼此私有的安宁。

但夜神月觉得,他绝对不会与岛村走入相同的境地,迎来那个叶子坠落的终局。

他做下了决定,他不知道这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轨迹。

名叫“夜神月”的高中生会在未来的某天,捡到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拥有死神的权能。在那之后,他会抱着拯救人世的执念成为“キラ”、成为妄图独裁的暴君,最终以扭曲的姿态死去。

可在这一切发生前,他首先产生了另一个想法,一个相较于“拯救世界”而言过于微不足道的“杂念”。

——他要在早河有树坠落前拯救他。

这“杂念”听起来傲慢又高高在上,然而早河有树确实从此刻起活在了夜神月眼中。

早河有树是不知道夜神月的心声的,他不知道夜神月已决心查清早河家的真相,然后在真相的浪潮下拯救他。

夜神月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似乎是在发短信。发完短信后他说:“这样,等我放假的时候,一起去北海道看雪吧。”

早河有树睁大眼睛:“去北海道?”

“不是嫌东京的雪来的太晚吗?我们去北海道。我放寒假的时候,那边应该已经积雪了。”

早河有树扬起嘴角,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和一点粉红色的舌面,他很少笑得这样明显:“我们要追着雪跑吗?”

“对,”夜神月说,“我们追着雪跑。”

美好的设想让早河有树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他得寸进尺道:“新年的时候、唔,我是说如果那时候我还在——”

“去浅草寺看寺庙的僧人撞钟吧……还、还有,一起去做新年的初次参拜怎么样、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

他越说声音越小。

还没有人陪他做过这些。优夏是愿意的,但她没有时间。

夜神月在早河有树饱含期待的目光中答应下来:“为什么不可以呢?”

早河有树闻言挺起胸膛,露出一个小小的胜利的神态,仿佛他是名赢下了艰难战役的将军。

“月,有树,吃饭了哦。”

夜神幸子敲响了房门。

“走吗?”

早河有树的视线追逐着面前人的动作,点点头:“走吧。”

他们走下楼,妆裕和夜神幸子在饭桌前等他们。

“有树哥!”妆裕扑过来,她已和早河有树很熟悉了,甚至能够聚在一起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早河有树略微弯下腰,妆裕环住他的脖颈,给了他一个拥抱。

“今天我们社团活动,我给你画了张小像。”妆裕指给他看摆在茶几上的画纸。

早河有树拾起纸张,嘴里说着:“是么,真厉害,我完全画不好。”

妆裕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绘画,她在老师的指导下完成了这张作品,许多地方都不够专业且十分粗糙。

不过早河有树看不出来,他的水平甚至更低。

他认认真真研究了一会儿,转头问:“我平时有这么忧郁吗?感觉都要长蘑菇了。”

“嗯嗯,真的,”夜神妆裕捏着下巴凑到早河有树鼻子底下,仔细打量他,“でも......嘛,今天不一样。”

“哦?”

“今天有树哥看起来就喜气洋洋的。”妆裕说道。

他们背后的夜神月没有加入谈话,他打开了手机,刚刚发出去的短信得到了回复。

“早河英子遇害那天,曾播出过一通报警电话。”

夜神总一郎回复了他。

“月,对这件案子感兴趣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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