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车卡带了么?”
出门前,夜神幸子提醒早河有树再检查一遍随身的挎包。
“带着呢。”
“一个人没有问题吗?等月回来后一起去吧?”
早河有树摇摇头:“我自己就可以,只是回去拿两本书——我出门了。”
他今天要回早河宅取他的旧课本和笔记。
最近他正在努力追齐落下的学习进度,再把忘掉的知识捡起来。因此虽然心里抵触,但还是必须要回去把书本取来。
公寓楼下的商店,店老板托着下巴坐在柜台里,盯着街道发呆。在看见相当长时间不见人影的早河有树走过时,他像被重锤猛敲了脑袋,浑身一震,踢开柜台的矮门冲出商店,抓住早河有树的胳膊把他拦下了。
早河有树吓了一跳。
“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啊啊是的是的,”原本因命案对早河有树避之不及的店长现在却很兴奋,他睁大眼睛,几乎是瞪视,“哎呀你可算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去哪了一直不见你人——嘛,不过算了,有人在找你啊,早河君。”
“欸?找我?”
“没错,找你,说是你妈妈的亲戚呢。”
早河有树困惑地看着店长涨红的脸,腕骨被攥得很疼,他有点不安:“没有搞错么?”
“这个……他说他老家是新潟那边的啊。”
“我妈妈……的确是新潟人。”
店长用力拍了拍手:“ほら、这不就对了嘛!”
“他前几天联系不到你,在你家隔壁租住下来了,说要等等你呢,还托我注意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家隔壁?”
“就是203那间。”
“……我知道了,谢谢您,我会去看看的。”
早河有树从来没去过新潟,倒不如说,出了学校组织的活动外,他甚至没出过东京。所以,店长口中从新潟来的妈妈的亲戚,他完全没听过。
他对妈妈的故乡一无所知。
素未谋面的妈妈的同乡来找自己做什么呢?
这种将他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生活打破的感觉令他感到措手不及,隐隐排斥起与那人会面。
先去202吧。
早河有树取出那柄轻飘飘的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后向内轻推,随机拉开房门。进门前他向203的邮箱瞧了一眼,里面还装着今天的新报纸。
还有快递员敢来给这层送报纸吗?
他苦中作乐地想着。
鞋套、口罩、一次性手套。
全副武装下,他踏进了罩满了防尘布的房间。
警方对这里的勘查已经告一段落了。没有发现对早河有树不利的线索,这非常幸运,所以还是尽可能维持现状的好。
早河有树把纸箱从床底扯出来,准备从里面把需要的书拣走。可是箱壁上因破损而突出的毛刺上,某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根头发。
他把头发从箱壁上捻下来,捏住一端,用另一只手将它捋直。
这是染过一段时间后,发根已长出黑色部分的头发,染色剂脱色后的黄色和黑色突兀地衔接在一起。
检查现场的警员,会染发吗?
早河有树皱起眉,跪坐在地板上,开始重新审视书箱。
没有其他异常……
他没有特别留心书籍排放顺序的习惯,因此不能从这方面判断箱子里的东西是否有人动过。
早河有树将箱子调转了方向。
在面向床底深处的一侧,最下方,靠近地面的部分,那里原本贴着优夏的兔子贴纸。贴纸很旧,上半片失去了粘性,脱落后向下卷翘着,只有下半片还黏着在书箱上。
贴纸现在不见了。
他怀着自我欺骗的侥幸心理在周围找了一圈,仿佛如果找到了,就能相信贴纸只是被自己无意间弄掉的,这间房间并未迎来除警员外的入侵者。
找不到。
早河有树颓唐地蜷缩在床边,把脸埋在手心里,沉重而反复地呼吸,试图恢复到能思考问题的状态。
半晌,他抬起头。
早河家没人染发,警察也一般不会顶着布丁头晃来晃去。
有人来过这间公寓,大概率是在警察之后。命案发生后警员迅速封锁了现场,中间不太可能有人横插一脚。
他或者她,来这里找什么?早河有树作案的证据?这不是警察该关心的事情吗?不,现在没有人怀疑早河有树……早河英子的死因?或者更早两个人的?还有谁会关注这个?
“极道的人死在他家,他家不会被人报复吧?”
早河有树突然想起附近人讲闲言碎语时最常出现的说法。
难道真的是大冈岩牵扯出来的?有那边的人来过?
可这是不是太滞后了些?
心里一团乱麻,早河有树实在想不明白。
他放松双腿,缓慢地平躺下去,最后向只要结茧的幼虫,侧过去弓起身体,双臂环抱住剧烈跳动的胸口。光秃秃的、原本贴了兔子的纸箱裸露在他眼前。
地板上灰尘很多,可他没那么在乎了。
他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最终没有那么做。
显然比起当侦探,他更擅长放弃思考。
早河有树自暴自弃地干笑两声。
收拾好一切,早河有树又在地板上躺了足足二十分钟,才勉强整理好心情,走出202。
他这时记起店长提起的那个新潟来的亲戚。
讲实话,早河有树不大愿意去见他。突如其来的入侵者让他心乱如麻。
邮箱里今天的报纸都没有取走,说不定不在家呢?
他忍不住给自己找借口。
……还是去见见吧。
不论是抱着何种目的来找他,甚至租下了203暂住,让店长关注他的动向——这样大费周章。
早河有树在202门前站定,敲了敲门。
一分钟内没人来,自己就离开。
他计划着。
可惜事与愿违,里面的租客在家,说不定正窝在客厅看电视。老旧的房门迅速地打开了。
那是个看上去高大又健硕的中年男人,寸头,下巴上有青色胡茬,印花衬衫外面是件灰扑扑的薄羽绒外套,下身是毛了边的牛仔裤。他堵在门框里,把从室内漏进走廊的光全都挡住了。
这人眯起眼睛看他,抬手抹了两把汗津津的额头。
早河有树闻到一股火锅底料的辛辣味。
他好像在吃火锅。
“您好,”他打了招呼,视线压得很低,盯着地上的一块污渍,“我是早河有树,听说您有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