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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惊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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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天愈发炎热,烤得树上的树叶都焉得打了卷儿,焦黄一片,地也干裂开来,便是浇上水去,也很快便无影无踪。

宫里的人也怕日头晒,若非是必须要做的活计,也不敢轻易出去,若是中了暑得了病,可就不是好玩的了。

但饶是宫里再清净,也依旧挡不住流言蜚语,仿佛是无风平地而起,却又很快吹到了几乎每一个人的耳朵边上。

前些日子宫里虽说来了一个白昭容,长了一张甚为妙绝的脸蛋,让霍玄琚不顾她已为人妇也要将她夺进宫来,但就像是一颗小石子丢入湖泊,惊起一时的涟漪之后也就瞧不见,该如何还是如何,不过就是多添了一位主子。

这宫里眼下终究还是太后和皇后的角力,胜负暂且未定。

郦家和乔家的官司迟迟未决,就连禁中也开始风声四起,霍玄琚是故意拖延,为的就是借此事好好查一查郦乔两家,最后到底能查出什么来就不好说了。

这样的情况之下,案子早日了结其实对两家都好,可事情已然胶着到了这个地步,道理虽都知道,还是谁都不肯先服软退让。

就如同这难熬的暑气,怎么都不肯消散分毫。

苏知霭用过晚膳,见外头天已经黑了,也有丝丝夜风开始吹来,这才慢悠悠出门散步消食去。

殿内堆了冰也算是凉快,但成日待着还是有些气闷。

兰林殿在西面,出了兰林殿之后,苏知霭一路往东边走,走过一重阁道之后,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水中亭台上,郦青宜正带着宫人坐在那里喝茶。

亭台在湖泊中央,只有一条石板铺成的道路可以通行,窄道上隔几步便高挂着灯笼,倒映在水面远远望去就像一颗颗明珠。

苏知霭只带了令娥一个便踏上石板,朝着郦青宜走过去,这几日她偶尔也会来这里,总能碰上郦青宜。

除去照着石板的亮光,四周水面皆是黑暗,耳边又传来拍击着的水声,石板边沿有被湖水淹过的痕迹,人走着走着便没有了实感,仿佛下一刻就要踩到湖里去。

郦青宜见苏知霭来了,已经站在亭边等她,等她走到之后便拉着一同坐下。

“茶已经好了,我想着你今晚可能会来,但你又迟迟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不来了。”郦青宜笑道。

倒不是两人关系有多亲近,只是郦青宜这几年在宫里也是闷得很,霍玄琚不好女色,几乎是从来都见不了一面的,乔蓉她最是看不上,看一眼都嫌多,陆媛如又一向只顾自己,出都不出来,所以郦青宜想找个人说说话也不能够,如今来了个白姝总算能说上几句。

两个品了郦青宜今日新煮的茶,苏知霭如今出身乡野,已经不懂品茶了,又谦虚地向郦青宜请教,郦青宜倒好为人师,遂耐心地为她讲解一番。

苏知霭喝了茶,又捻了一块糕点吃,吃到一半见郦青宜一手撑着下巴像是在出神,便问:“贤妃姐姐怎么闷闷不乐的?”

“竟被你看出来了,”郦青宜笑了一声,但笑意很快又烟消云散,“唉,罢了,这宫里能有什么秘密。”

“还是为着乔家的事吗?”苏知霭故意试探道。

郦青宜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苏知霭便温言道:“贤妃姐姐也不用太忧心,我相信是非公道总是在人心的。”

“话虽如此,可如今是乔家咬着不放。”郦青宜道,“你应该也听说了,陛下恐怕要借着此事……”

她顿了顿,转而又说道:“我们郦家行得正坐得端,自是没什么好怕的,但只怕乔家狗急跳墙纠缠不休。”

为着此事,她与郦太后也焦头烂额多时了,先时倒还好,只是和乔家的官司,如今却恐怕还要添上霍玄琚,会牵出什么就说不准了。

虽说郦太后是霍玄琚的生母,但郦太后若在他面前真有分量,这官司也不会拖那么久了。

苏知霭闻言眨了眨眼睛,似是不解:“若果真如此,乔家自顾不暇还来不及,怎会纠缠不休呢?”

郦青宜一时愣住。

“你的意思是……”她坐直了身子。

“这事一开始就是乔家错在先,可见其气焰嚣张,逼太后娘娘母家也须得避其锋芒,”苏知霭的声音小下去,却像是暑天里的凉气一样,一丝丝往人心里钻,“贤妃姐姐既怕他们纠缠,不如先提前去搜罗一些他们平日里犯下的罪证,以备不时之需。”

话音才落,便听见郦青宜连连道:“对,对,乔家一朝得势,从庶民成了皇亲国戚,在洛安欺男霸女的事少不了,找点错处简直轻而易举。”

苏知霭又顺着她的话继续道:“郦家一直是官宦人家,一定比乔家规矩得多,怕只怕乔家最后鱼死网破。”

“所以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先把乔家压倒,逼一逼他们,使得他们被动,也使他们不得不让步,即便他们还是不肯让,也要让陛下先治他们的罪,让他们无力再纠缠我们,郦家才能高枕无忧,又能出了这口恶气。”郦青宜轻轻松出一口气,又问,“你伴驾的时候,可有察觉到陛下有借此事敲打郦家和乔家的意思?”

“我不知道,”苏知霭立刻摇了摇头,“不过无论陛下有没有那个意思,先拿了乔家的罪证上去总是没有错的,如今赶紧把案子结了才是正经。”

见从苏知霭的嘴里撬不出什么霍玄琚的动向,郦青宜稍稍有些气馁,但转念一想,那位天子能叫人看出来才是不可能的,她甚至连面都见不上呢!

好在事情总算有个思绪了,也不用成日提心吊胆,既气乔家又害怕旁生枝节。

夜风从湖面上拂过,带来一阵阵的凉意,使得郦青宜躁动不已的心渐渐舒坦下来。

她握住苏知霭的手对她道:“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也想不到该怎么办。”

“太后娘娘和贤妃姐姐只不过是当局者迷,再者乔家狐假虎威,一时才犹豫不定。”苏知霭回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听到了一些风声,又不忍见到姐姐为此忧愁,这才多了嘴,若姐姐都被她压倒了,我又该怎么办呢?”

郦青宜顿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她能有什么见识说出今日这些话来,多半是在霍玄琚身边时听到的一星半点,方才说什么不知道,也不过是避嫌罢了。

于是郦青宜便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既是如此,她也就勉为其难地在太后面前将功劳揽下,先解决了眼下的难题。

一时郦青宜一扫愁闷,越发跃跃欲试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去郦太后面前,也不耐烦再与苏知霭说话,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分开了。

她走后,苏知霭一人又独坐了一会儿,待茶凉尽,夜色也渐浓,她才起身慢慢往岸边走去。

今日是十五,玉盘似的月亮高挂中天,又无云雾遮挡,照得湖上月华皎洁。

苏知霭一面在石板路上走,一面欣赏散了一水的月光。

快要走到岸边时,她忽然左脚一崴,整个人就要往旁边摔过去,石板桥护栏并不很高,只堪堪到人腰部,令娥只距苏知霭半步之遥,但再要去抓已经来不及。

眼看着苏知霭就要落到水里,岸上却有一道黑影闪过,没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苏知霭便被人揽住腰身扯了回来。

月色未曾照见她嘴角一刹那的笑意。

令娥一声喊叫才出口,就看见人已经好端端立在了她面前。

接着她才看见那个把苏知霭救回来的人,连忙道:“多谢盛大人救了我们昭容!”

苏知霭却没有作声。

盛逢朔对着令娥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盛大人那么急着走,是还要去向什么人禀报吗?”苏知霭上前一步,虽并未拦住盛逢朔的去路,但盛逢朔却停住了步子。

粗粝的手指下意识在剑柄上来回摩挲了几下,他再度面向身后的女子,她的容颜又一次映入他眸中之后,他才惊觉仅仅只是一个女子而已,自己实在不必如此防备。

他问:“昭容发现了?”

那日答应了乔蓉替她注意着白氏,他便不会只是随便说说敷衍她,况且他亦对白氏的底细心存疑惑,担心她对霍玄琚不利。

但以他这几日所见,白氏似乎不太露面,倘或也有天气炎热的缘故在里面,她只是用过晚膳之后会出来走走,偶尔会与郦青宜在这里喝茶,行迹实在没什么可疑之处。

只是不知她到底是何时察觉到他在暗中悄悄窥探的。

苏知霭笑了笑,道:“今晚月色明亮,从亭中望去一览无遗,我也是偶然看见盛大人的。”

“不过是偶然,昭容何必想到我是受什么人指使?”盛逢朔亦非等闲,立刻便反问道。

“盛大人说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啊,”苏知霭用团扇轻轻掩住唇,“不过我说是偶然看见,盛大人也说是偶然路过吗?”

盛逢朔冷笑一声:“昭容真是伶牙俐齿。”

“你不敢说。”苏知霭一手轻轻搭上石板桥边白玉所砌栏杆,“我也没想到,这样就能轻易把盛大人引出来了。”

“所以你真是故意装作要掉下去的?你难道不怕我不救你?”不知为何,与她说话时盛逢朔总觉得自己胸口堵着一口气,越说这口气便越往上堵。

苏知霭看着他,仿佛是在思忖,片刻后道:“谁知道呢?”

“你!”

看着盛逢朔气急的样子,苏知霭笑得更加起劲,连扇子都不遮了,月色洒在她的脸上,使得她的脸看起来分外白皙,四周又是似乎下一刻就要涌上来的湖水,她立在那里,仿佛湖中鬼魅。

苏知霭笑着笑着又止住了笑声,她抬起蝶翼般的睫毛,看着盛逢朔,一字一句道:“盛大人可以不救我,反正是我自己掉入水里的,又不是盛大人杀的我,就算明日我的尸首抬上来,陛下问起了,也没有盛大人的事。”

大热的天里,一股寒气竟从盛逢朔脚底直窜而上,一直冲到他的天灵盖,竟让他整个人像是被冻僵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就像真的遇见了鬼。

他脑中纷乱,极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怎么也抓不住。

盛逢朔的身子竟晃了一晃,问道:“你到底是谁?”

“盛大人觉得我是谁呢?苏知霭?”

她最后一个字才刚刚说完,一只带有厚厚的茧子又如铁一般坚硬的手一下子掐住了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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