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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离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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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停盏,苏知霭独自回了兰林殿。

寝殿内烛影摇红,枝枝蔓蔓恍如星辰,她也没了入睡的心思,心中时而高兴兴奋时而又莫名郁结,索性便让令娥温了酒来,两个人关起殿门来喝。

令娥的酒量也不错,你哄我一杯,我又灌你一杯,于是两人便喝下去不少。

正喝到兴起,二人皆是醉醺醺的,却听见外面来报:“陛下来了。”

令娥赶紧拍了拍额头,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便要去开门接驾。

“别去,”苏知霭重新把她拉下来,“我不见他。”

说着她便自己起身,步子踉跄地走过去,也不开门只对外面喊道:“告诉陛下我喝醉了,已经睡了,让陛下回嘉德殿。”

门外来报信的宫人听了自然很是犹豫,这竟是要把皇帝赶回嘉德殿,谁有那个胆子?

可里面的是宠妃,她说的话也不能忤逆,否则她不高兴了,皇帝也是要追究下来的。

权衡之下,宫人决定照着对霍玄琚如实回话。

令娥便问苏知霭:“万一陛下还是要来怎么办?”

“他爱来就来,我本来就醉了。”苏知霭又往嘴里倒酒。

大约半柱香的工夫过去,外面没有动静,可见霍玄琚应该已经打道回府了。

也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不用应付他了,苏知霭顿觉浑身松快,又将酒往令娥面前一推:“喝!”

最后她与令娥喝得双双睡死过去。

翌日起身,苏知霭因宿醉头疼,她让令娥也去休息,自己则是躺了一天。

到了夜里却仍是不见霍玄琚,只说自己头疼已经睡了,霍玄琚也像前一日那样回去了。

第三日,苏知蔼还是没有起来,兰林殿请了一回太医,太医看了之后说是先前感染的风寒顽固,还没有完全好全。

夜里霍玄琚又来兰林殿看她,苏知霭用太医这些话将他打发了,没想到这回他听后却仍旧来了兰林殿。

苏知霭得了信之后一骨碌从床上翻身起来,跑到内室门口等着,但偏偏不把殿门打开。

少顷霍玄琚便至,他见门关着,便指了指让人给他推开门,令娥是早就出来候着的,她见状便立刻说道:“娘娘不肯开门。”

霍玄琚闻言挑了挑眉。

“都下去。”他道。

一时宫室尽空,只剩千枝灯盏上的虚影朦朦胧胧。

霍玄琚轻轻敲了两下门,力道极小,仿佛是怕吓着人似的,只有近旁才能听见:“姝儿,开门。”

隔了一会儿,紧紧关着的门内传来苏知霭瓮声瓮气的声音:“不。”

“你让朕进去。”

“陛下还是请回罢。”

指节久久停留在微冷的门框上,霍玄琚再度偏执问道:“你能不能让朕进去?”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了,仅仅只是隔着一扇门,他要是愿意便能轻易打开门见到她,为何却非要问个究竟,仿佛得到了那个答案,他才能彻底死心。

她仍是拒绝。

霍玄琚微微低下头,又仿佛置身于十来年前的那个冬日。

那时他还是个不被待见的皇子,一次宫宴时,他见到了陪在寿宁大长公主身边的她。

如同一朵雪地里绽开的牡丹,虽然还很年幼,却气势凌人,只消一眼便能让人惊心动魄,就连他那些兄弟们,也纷纷去讨好她。

但她面对这些龙戏凤孙们的殷勤,也只是淡淡应对,丝毫不当回事。

他只能在人群里远远看着,寿宁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座次自然靠前,而他却被安排在极为后面的地方。

连被她眼角余光扫过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宴散,离席之后,他有意无意又在宫道上见到了她。

或者不能说是见到,因为她已与寿宁大长公主坐入辇车之中,四周皆是密不透风,他根本看不见她。

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他趁着辇车还没走,竟跪到了旁边去,朗声道:“孙儿玄琚,给姑祖母请安。”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但毫无悬念的是,辇车厚重的帘子并没有打开,里面传来女孩的笑声,好在并非是嘲讽,听在耳中只有纯粹与愉悦,她与寿宁大长公主说着什么,但就算他穷尽所有耳力,都不能听清。

可是他仍旧盯着那道华丽的帘帐,心中长出一根弱小的藤蔓,急切地希望能仔仔细细看她一眼,就和他的那些兄弟一般。

而寿宁大长公主则在里面道:“好孩子,快起来罢,这么冷的天儿赶紧回去暖和暖和,别在这儿吹风了。”

她们没有给他机会。

接下来他的记忆又模糊起来,只能记得辇车过去,仿若一场无痕的梦。

幼年时的惊鸿一瞥,她怕是根本不会对他有所印象,也只有他将其如珍宝一般留于心底,反复咀嚼,再自己吞咽下所有喜悦与苦涩。

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卑微,包括苏知霭自己。

他从未想过折下这朵牡丹,他连见她一面都极为艰难,而她也不可能对他分外赏光。

直到苏家决定扶持他,那根他自己以为早已枯萎的藤蔓又开始死而复生,霍玄琚向苏家提出想求娶苏知霭。

苏家立刻就答应了。

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钦慕最终一半化为铺天盖地的红烛喜帐,一半继续被他藏于心中,慢慢凝结成那一个冬夜里他最迫切的渴望,他记得他想见她。

不过是几息之间,他的心绪便已经转了几个来回,又很快收敛起来。

“姝儿,”他继续敲门,“你是不是生朕的气了?”

里面没有响动,但是门依旧纹丝不动。

霍玄琚握着的掌心中渐渐渗出冷汗,黏黏腻腻的,那一双极靡丽的凤眸此刻却有些失神:“是你让朕去的。”

“陛下本来就该去陪皇后娘娘,”她的声音幽幽传来,“只是妾自己……若是没有入宫就好了。”

他一时气滞,忽然想起那个被他派去别处的陆庭。

若是她没有入宫,那么此刻她还是陆庭的妻子,还留在洛安等他回家。

心头一股无名火升起,他脱口而出道:“原来你是思念陆庭了。”

话音才落,隔着一道门,霍玄琚似是是听见了她抽泣了一声。

她哭了?

他的手一下子攥得死死的。

她连门都不愿意打开见他一面,可心底里却仍默默想念着陆庭,一个她从来就不应该惦念的人。

难道她觉得陆庭就不会负她吗?

霍玄琚冷笑起来,道:“陆庭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那么往后朕与你之间一旦有不快,你便要想他一次,朕又算什么?”

他又算什么?

陆庭长得不如他好看,也没有他高大,更何况他从前再不受待见,那也是天潢贵胄,如今更是天子,世上没有人再比他尊贵,陆庭只是一个乡下地方来的读书人,家境平平,无权无势,甚至需要依附陆家才能来到洛安。

陆庭到底拿什么和他比?

十年前他连见她一面都见不到,可是十年之后陆庭却能使她轻而易举就想他。

偏偏这时里面终于传来她说话的声音:“妾没有……陛下若如此多疑,不如将妾放归回家中。”

“你想得美,”霍玄琚又被她的话往牛角尖里更推进去一步,“你就算是死了,朕也不可能放你出去,不仅如此,朕还要给陆庭赐婚,让你心中一切都成为妄想。”

他迫切地想要激怒她,她生气之后便会打开门,然后骂他、打他,无论怎样都好,至少她为他开了门,他又能够见到她了。

然而她却道:“陛下既然这样想,妾也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了。”

于是他用尽全力的一拳,终于是砸在了一团棉花上面。

霍玄琚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不肯开门,就像那个冬夜她坐于辇车之内,留他一人在宫道旁看着她扬长而过。

而此时比彼时要更煎熬,他们之中还插足了一个陆庭,她心心念念着他。

霍玄琚拂袖而去。

听到脚步声远去,苏知霭慢慢靠到了门上,就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一样,无声地笑了起来,映着摇晃的烛光,脸上璨璨,是泪迹未干。

之后的几日,霍玄琚果然不再来了,而苏知霭也因风寒未愈,再度病倒在了床上。

禁中的人最是会看风向,冷眼旁观了几日,又你来我往地串了得到的消息,便渐渐整合出了一个真相。

白昭容已经失宠了,她日日装出一副柔弱模样,平日里勾得陛下不务正业就算了,这次皇后因为捧露台一事而有孕,她心里到底不悦,便恃宠生娇,借了此事与陛下闹起来,陛下英明神武,并没有色令智昏,两人在兰林殿吵了一架之后,立刻便冷落了白昭容。

郦青宜听到风声,便特来兰林殿看望卧病在床的苏知霭。

苏知霭正靠在引枕上喝药,喝得直皱眉头,郦青宜带了一身寒气进来,她怕冷了自己又不肯一入殿就脱下斗篷,只在苏知霭这个病人跟前坐到身上稍稍暖和起来,才肯把斗篷拿给宫人拿去薰笼上放着。

其实苏知霭倒也不是真病,但还是被她身上的寒气逼得咳嗽了几声。

“外面下雪了吗?”苏知霭看见郦青宜的斗篷上有小水珠,便问道。

“下了,”郦青宜给苏知霭递了一颗蜜果子过去,让她可以压下口中苦味,“已经下了好几日了,你躺在这儿不会知道。”

苏知霭又用帕子捂住嘴咳了一声,见郦青宜往边上稍稍挪了挪,便道:“这样冷的天,贤妃姐姐何苦来我这儿呢?万一受了寒或是过了病气可怎么好?”

郦青宜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无聊了来看看你。”

要么不说,说起来这茬儿倒也勾起郦青宜的郁结之处,近来乔蓉有孕,便又在宫中风光了起来,这回连郦太后都只得让着她几分,毕竟乔蓉肚子里的是龙种,霍玄琚好几年没有子嗣,郦太后心里也不可谓不着急。

只是郦青宜一直看乔蓉不顺眼,如今更是对她更加厌恶,一时又拿她没有办法,夜里每每想起便难受得辗转反侧。

她原本就是靠着郦太后和家世才入宫的,受不受宠的其实郦青宜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喜欢霍玄琚,只不过是想着那个皇后之位,明眼人都看得出乔蓉的皇后做不长久,那么她也能去攀一攀,陆媛如一向喜静淡泊,宫里可不就只剩她了。

但谁能想到会突然出了这么一场戏,乔蓉忽然就有孕了,这要是让她生下一个皇子,那局势就一下子变了。

况且这孩子还没生呢,霍玄琚不惜从宫外抢过来的臣妻就失了宠,虽然不知道具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总归绕不开乔蓉和她那个肚子去。

郦青宜不仅难受还犯愁,连白氏都是这个下场,她又能落到什么好?

所以她再也坐不住了,少不得来兰林殿一趟看看生病的白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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