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在乌云遮住月亮的时候,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这样漆黑的夜里,就算是武林高手也照样伸手不见五指。
但是魏凉月没有睡。
熬夜是这几天常常发生的事情,或者说,自从遇到了陆小凤之后,他就又好像回到了以前天天修仙的日子。
不过这个世界并没有仙人,系统和卫雁稚都向他保证过这件事,魏凉月只是。
他只是在思考。
就算在白天老乡刚刚说过“你不需要明白”“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但魏凉月看得出来,老乡只是对自己的助攻不太抱有希望,并不是真的把他当傻子看待,所以在知道魏凉月最终目的只有回家之后,提醒他真的决定一定要回去做一个普通人的话,最好不要使用“魏凉月”的技能。
然而这和系统的要求有些冲突。
魏凉月想。
他只是不擅长把事情抽丝剥茧,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看不出人好歹的笨蛋。
乌云渐渐移开了,露出了苍白的月亮。魏凉月对着白惨惨的月光伸出手,在月光下,这双手洁白,纤长,充满力量感。
这是一双可以使出和西门吹雪相媲美的剑术的手。
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他们从小练剑,风刀霜剑,夙夜匪懈,而这双手的主人呢?他甚至在四年前还只是一个不能很好地驯服自己四肢的脆皮大学生,他学过散打,摸过长剑,当然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武学奇才。
那么,现在能用出高超剑术的人是谁?
操纵这具壳子的,到底是致使他穿越的游戏,还是意外来到这个世界的灵魂?
冷风缓缓地往脸上扑,面容清俊的男人垂下眼睛,关上窗,手隐入宽大的袖子中。
*
寂静笼罩了清风观。
霍天青总感觉自己能够听见自己胸腔里的跳动。在周围的人都不发一言的时候,这心跳愈来愈烈,几乎叫他疑心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不安与怯懦。
带着寒意的风悄悄带走人体的温度,如果剥夺一切霍天青父辈施与的光环,他看起来也好像只是一个苍白憔悴的年轻人。
这只是一个苍白憔悴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被虚无缥缈的爱情给驱使了。
然后在爱情里自卑又自大的人又用虚无缥缈的爱情去驱使另一个姑娘。
卫雁稚漫不经心地这样想着,脸上却又带着微笑的面具离开,留下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因为卫雁稚看起来并不想掺和天禽门的家事。
这些江湖人在面对外人的时候,总是希望保持着光鲜亮丽的表象,即使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几乎把他们的底裤都看穿了。
但是脑子里的系统突然出声:“他在思考你白天说的话。”
这里的他指的当然是魏凉月。
卫雁稚找了一棵高大的树飞上去,坐了下来,扬了扬眉,说:“监视别人的想法是不礼貌的。”
但是系统并没有听她的话。它不在乎碳基生命的隐私权和道德观,如果不是它没有权限访问卫雁稚的精神空间,它甚至也想看看这个人是怎么想的。
然而系统只能冷静地通过对话这一效率低下的方式询问卫雁稚的想法:“放任主控的行为对任务是有利的,我们可以用更少的时间确认这个世界有哪些人是重要的……”
比如给出了远超普通高手经验值的上官飞燕。
但卫雁稚只是说:“使用不属于自己的技能时间太长的话,他的灵魂会和主控躯体融合在一起难以分开,那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系统无法理解:“他回不回得去和你没有关系。”
魏凉月的归属和她没关系,但是任务和她很有关系——就算卫珏此人格外品德高尚……它只是口头忽悠了一下魏凉月而已,又没有签下协议。
系统常常为碳基生物的低效率行为感到费解,卫雁稚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这世间的许多事情,比如选择咸豆腐脑还是甜豆腐脑,为什么一定要找个理由呢?
于是卫雁稚只是短促地笑了一下:“你就当我心善吧。”
*
花满楼依旧醒着。
尽管他并不像陆小凤那样陷入风波,马不停蹄地去寻找真相,也不像他的另一个朋友那样,沉浸在“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的哲学三问中,他也依旧在黑暗中清醒着。
他听见旁边魏凉月的房间里传来的叹息声。
因为夜晚太安静,所以思绪像河流一样静静流淌。
花满楼想起他是如何挽救魏凉月手下的鲜花的。
他想起上官飞燕银铃般的笑声。
他想起大金鹏王宴席上的糖水。
他想起白天的水阁。
花满楼听见露水砸到泥土的声音。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