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龙？”越尽山缓缓睁大眼睛。
蛟龙乌黑的眼，压抑着难以察觉的情潮，静静笑了：“是我，小舟。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了。
从西子城一别至今......恍如隔世。
蛟龙牵扯着越尽山的衣摆起身，缓慢而珍重地环抱住越尽山，刚想开口又忍不住亲了一下越尽山的耳垂，才在他耳边说：“好久不见了，小舟。我好想你。”
越尽山直着脊背，眨了眨眼，好一会才突然说：“你，你是不是在窗户外面偷听了？我和贺景蕴猜你是不是蛟龙的时候，你在窗户外面听，是吗？”
蛟龙一愣，忍不住笑出声，埋在越尽山颈窝。他发现桃华镜中的自己要低一些，这样的身高差让他能更方便地同越尽山说话，拥抱，接吻。
想到这里，蛟龙忍不住蜻蜓点水一般极轻极快地亲了越尽山的唇角一下，趁着越尽山还没反应过来，说：“是。我讨厌贺景蕴，你和他说话我当然要偷听。很奇怪吗？”
越尽山转开脸，不愿意多想讨厌贺景蕴的是蛟龙还是林公子。他想推开蛟龙：“我以为林公子至少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做偷听这种事。”
蛟龙马上问：“你喜欢正人君子那样的？我可以改。”
越尽山抬眼，针锋相对：“你应该改掉的可不只是你的鲁莽无礼、胸无点墨。”
蛟龙无声地叹口气，软声道：“你想我离你远一点儿吗？你想我彻底忘记你吗？那你喜欢上林公子了吗？”他静默地期待着越尽山可以稍微喜欢一点林公子，哪怕他只是蛟龙的一点化身，也是他的一部分。
越尽山反问他：“那你想我做什么？你不是已经把越小舟骗得团团转了吗？你不爱他吗？”
蛟龙几乎是心悦臣服道：“我爱。我爱你，小舟。无论什么样的你，我都忍不住。我离不开你，小舟。”
越尽山皱着眉头挣扎，指责他：“那你为什么不能尊重我一点？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蛟龙低声道：“怎么尊重？我允许你对我做任何事，除了离开我。我只是不懂你的爱，对不起。你慢慢和我说，我会尽力做到的，行吗？别生气，别把我扔掉。”
越尽山抿了抿唇，咬牙道：“尊重？尊重就是如果我推开你，你就放开我！而不是不管不顾还抱着！”
蛟龙身体一僵，缓缓松开越尽山，狡辩道：“我以为你只是生气了想打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抱你呢？”
越尽山实在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久，他尽力道：“你讨厌贺景蕴做什么？他又没有惹你。”
蛟龙又想贴近越尽山，于是他伸手试探着去抓越尽山的手，被对面的人面无表情地打落之后，忍耐着脑中疯狂的念头，说：“你和他太亲近了，我不喜欢。”
越尽山看他，一字一顿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贺景蕴不是断袖！”
蛟龙说：“哦。”
他忽然盯着越尽山的额头，说：“你点的这颗痣真好看，我喜欢。”
越尽山下意识触了一下眉间那点朱砂，不自然道：“小太子天生神相吧。你脸红什么？”
蛟龙伸手双颊已经越来越烫，被蛊惑一般伸手去碰越尽山的额头，轻声道：“不是小太子，没有另一个小太子。桃华镜中除了历劫之人的化身，其他的都是幻境。一直都没有其他的人。小舟，不要介意这个。”
越尽山皱着眉头看他：“你脸红什么？”
蛟龙看着他的脸，说：“我脸红了吗？是我发情期到了，有点难以控制自己。”
越尽山抿着唇后退几步，义正词严：“不可以！这里是桃华镜，而且我们等会要出宫的，你不能乱来！”
蛟龙低垂着眉眼，问他：“可是我很难受，小舟。”
越尽山有些无措。
可是他想起来上次蛟龙发情期神志不清的样子，甚至有点野性到极致的可怕，连忙说：“蛟龙，冷静一点，现在不是什么好时候。”
蛟龙深呼吸，长出一口气：“桃华镜号称小轮回，可以极大地压抑住我的本性。虽然脱离了天界和天帝，但是比在蛟龙宫中时好控制很多。速战速决吧，墨守靠着这面镜子拖了太长的时间了。”
越尽山松一口气，说：“我目前就是猜出宋何意应该是林相，但是还有墨守、干昌和九尾都没找到。”
“宋何意是林相？为什么？”蛟龙疑惑。
越尽山说：“他离我们两人最近，况且在凡间他也是做过你爹的。”
蛟龙下意识要反驳，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讪讪地看着越尽山：“你知道了？”
越尽山冷笑：“你们两个做的那么明显，我有什么猜不出来？”
蛟龙试图解释：“不是，我当时扮作女子，本来是打算随便幻化一座宅邸的。可是宋何意路过，硬要说我不懂凡间之事会闯祸，所以他才变成了林老爷，来和你说话。”
越尽山早就过了生气的时候，只是淡淡道：“怎么，你化个小妖来骗我，就比他好？”
蛟龙干脆道歉，迅速转移话题：“对不起。但是我想，林相忧国忧民，比起宋何意，倒是更像九尾的化身。”
越尽山觉得奇怪。
九尾？
他犹豫着反问：“可是我印象中，青丘九尾似乎一向避世？”
蛟龙点头：“是，青丘避世，所以才在妖界遭受大难之时没能及时出手。九尾其实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桃华镜号称天界的小轮回，和莫测的大轮回相比，他针对的是历劫仙人心中的执念。要么在幻境中解决执念，要么堪破执念，如此才能心境圆满。”
越尽山喃喃道：“所以说，桃华镜切实是个好东西？那么入世是九尾的执念，那宋何意呢？他的执念是什么？”
“宋何意？”蛟龙想着宋何意三百年来往凡间渡的无数只扁舟，“他或许恰恰相反，他是最希望远离的人。他的执念已经了了，他只想做个盛世的旁观者吧。”
越尽山揣摩着：“盛世的旁观者？谁缔造盛世？”他转向殿中蒙尘的铜镜，看向里面的小太子，“在这一场幻境中，缔造未来的是太子。宋何意在哪里旁观呢？”
蛟龙摇头说：“等吧。”
越尽山疑惑：“等什么？我们没有时间真正去过完这一生的。”
蛟龙缓缓道：“要等宋何意忍不住靠近你......在桃华镜中，有前尘羁绊的人会忍不住相互靠近的。”
“太子殿下！”越尽山骤然转身，门外是贺景蕴。见两人外出，久不归来，他忍不住追出来。他纠结着站在门外，开口道：“太子殿下，你们离席太久了。”
越尽山同已经平复下来的蛟龙对视，小声说：“走吧。”
两人一同出门，和有些惴惴不安的贺景蕴汇合。蛟龙看着贺景蕴，笑眯眯道：“好久不见啊，贺景蕴。”
贺景蕴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气质截然不同的林公子，结结巴巴道：“蛟龙？你，你？”
蛟龙已经熟练：“你也可以喊我嫂子。”
贺景蕴有点儿麻木，看向越尽山，说：“好吧，好吧。快散席了，要准备出宫了。”
两人整理仪容，跟着贺景蕴又回了宴席。帝后已经退场，东宫的小公公着急地上来行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怎么离席这么久？陛下刚刚过问殿下了。”
越尽山问：“陛下问我什么？我在不在也不影响他什么。”
那公公十分紧张地抬眼觑了越尽山一眼，小声说：“殿下，这里是皇宫，不能这样说话。”
越尽山翻着脑中的记忆，确认道：“妙生，你原先是皇宫中出来的，是不是？”
妙生一愣，恍惚了片刻，才说：“是啊。也有两三年了吧？”
越尽山笑着:“从我进京之后，皇后娘娘就派你跟着我了，对吧？”
妙生点头，笑得温和。他比太子大几岁，到小太子身边之后，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小太子太年轻，从来没受过什么储君该有的教育，焚膏继晷，晚上没有睡过整觉。妙生陪着他，熬的自己都早生华发。
可惜陛下并没有真心把小太子当做储君。
陛下把他当对手，当制约群臣的借口，当分权的眼中钉肉中刺。
陛下对太子不好。
妙生一直知道，感同身受。他心疼小太子，可是也只能在太子点灯夜读之时让小厨房煨着热汤，无能为力。
离开皇宫，几人上了马车。妙生看了眼林公子，他一眼没瞥林相，就那么默不作声地跟着太子走了。
“哎，妙生，你上来。”越尽山进了车厢，又掀开车帘去喊妙生。
妙生一楞，搬下步梯，顺从地爬了上去。他尽力忽视着林公子的眼神:“太子殿下有事吩咐？”
越尽山仔细看着妙生，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熟悉的模样:“妙生，如果我当了皇帝，你想做什么？”
“啊？”妙生一下差点滚下马车，“太子殿下！您这是在说什么！隔墙有耳啊！”
越尽山毫不避讳:“都要回东宫了，有什么关系。”
妙生抓着越尽山连声道:“太子殿下，这京城，天子脚下，实在是不能乱说话啊！这话可是大不敬的！”
蛟龙轻巧一拍拍下妙生的手，极其嫌弃地看他一眼。越尽山只说:“没事，你继续说吧，若是以后有机会，你想做什么？回家吗？还是做什么总管太监？”
妙生几乎是无奈地说:“殿下，我们这些进宫做了奴婢的人，哪里还有家。若是真有幸能到那个时候，小的只想看着您，照顾殿下生活起居，其他的一点也不想管。”
越尽山看着他，突然开口:“宋何意？”
妙生茫然抬头:“啊？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