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龙也看向他，试探着问：“宋何意？你说他是宋何意？”
越尽山随口道：“猜的。我在东宫，确实是妙生照顾我最多。”
妙生茫然地抬头看今天奇奇怪怪的太子和林公子，问：“太子殿下是不是认错人了？虽然小时候的事记得不多，但是我不姓宋的。”
越尽山并不急躁，只是说：“是吗？或许是我记错了。没事，过些天就知道了。”
妙生想了想，问：“殿下是在找这个人吗？不知是何方人氏？年岁几何？”
越尽山开口想说，却突然一噎，他发现他从来没有听宋何意说过他在凡间的事。
他不知道宋何意是哪里人，不知道他是怎么升的仙，不知道他三百年往返是为了什么。
他说：“这个人可能不想让我知道。算了，随缘找吧。”
妙生只好点头，说：“殿下，到东宫了，请下车吧。”
东宫依旧灯火通明。这个老皇帝做太子的时候住的地方，每一块砖头都透着他的奢靡。而他的皇宫，只比东宫更甚。
进了东宫，太子殿下地还没站稳，林公子已经俨然一副主人姿态：“妙生，你在皇宫中伺候了多久？”
妙生数了数，说：“有十五年吧，之后就出宫来伺候太子殿下了。”
林公子道：“那你来书房，我有些事问你。”
妙生：“？”
太子：“？”
越尽山犹豫着问：“这么着急吗？要不要喊上贺景蕴？”
蛟龙言简意赅：“很着急。”
两人跟着反客为主的林公子去了书房，紧闭了门窗。
林公子就那么清冷沉稳地说出惊天动地的问题：“你伺候过皇帝吧？把他和他身边的人，情况都仔细说一遍，事无巨细，不要隐瞒。”
妙生这才惊觉林公子为什么要紧闭门窗。
太子是打算谋反了吗？怎么不告诉他？他不是东宫的心腹吗？
怎么这一整天的净说一些掉脑袋的话啊？
妙生咽了咽口水，提醒道：“殿下，林公子，私下打听陛下私事，是大罪啊。”
太子果然一副即将谋反的淡然，宽慰妙生：“没事，他不会知道的。”
他是谁？皇帝吗？
妙生不敢细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现在是东宫的人，家里又没什么亲人了，太子想知道就告诉他好了。他整理了一下，说：“其实在宫中，我是伺候皇后娘娘的。我进宫的时候才六岁，调到皇后娘娘身边伺候是十二岁。所以只是伺候了九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和贵妃娘娘关系极好。陛下每月初一十五一定会来皇后娘娘宫中，其他时候并不常来。陛下喜爱折磨宫人，反而少来后宫，待后宫娘娘们还算克制怜爱一些。”
“陛下是什么性格？平时最喜欢什么？在乎什么？”林公子追问。
妙生悄悄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回想着说：“陛下不喜政务，耽于酒色。每日早朝之后就会回自己的瑶池，瑶池之中养了几百个不做杂事的宫人和太监，容貌秀丽，只负责陪陛下玩乐。陛下最厌恶旁人劝谏，随心所欲。一言不合就会出手，宫中所有人战战兢兢、风声鹤唳。皇后娘娘出身高贵，也不敢劝诫。即使在皇后娘娘宫中，大家也人人自危。”
越尽山若有所思：“宫中的人对陛下那么恐惧，就没有人想过刺杀他么？他那么老了，身体又不好。”
妙生猛地咳嗽一下，才勉强道：“陛下、陛下手段狠厉，耳目众多，在宫中大家连说闲话都怕隔墙有耳，不敢想谋逆之事。”
蛟龙缓缓开口：“对待上位者敬而远之，反而在下位者身上折磨寻求快感。小舟，你不觉得耳熟吗？”
“蒙珠？他竟然还能留得一缕神魂，到了桃华镜中的幻境，简直是完全暴露本性。从前还算有些克制，如今是完全万人之上了。”越尽山几乎是瞬间想起，十分讶然。
妙生已经习惯了两人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他静静等待着，太子殿下又问：“陛下手下最得力的走狗奴才是谁？”
妙生反应了一下小太子的措辞，说：“是陛下身边的金公公。”
“金公公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登基之后就一直跟着陛下。他为陛下督建了瑶池，瑶池之中的男女奴才都是金公公筛选、管理。他专门挑选容貌秀美、家境贫寒的宫人，训练之后放入瑶池。他手上还有一支密探，专门为陛下监察宫内宫外。宫人凡有不敬者，可以当场杖杀，过后补证。有他在，陛下身处瑶池也能把握宫城内外。”
太子摸摸下巴说：“所以相对于皇后贵妃，或者我这个太子，金公公离皇帝更近？”
妙生点头：“是的，左膀右臂，忠心不二。”
越尽山一挑眉：“忠心不二。那是墨守？怎么今天寿辰宴上没有看到金公公。”
妙生说：“几年前群臣进谏，指责宦官弄权，要求陛下杖杀金公公，另立太子，勤勉朝政。陛下勃然大怒，罢免诸多官员，还有赐死获罪的。有陛下力保，金公公免于一死，却也不得已隐于幕后，此后彻底低调，是以太子殿下少有听闻。不过金公公依旧手握那支密探，在皇宫之内的影响力更深。”
越尽山遗憾道：“那我们怎么找到他？这么久我竟然都没注意到皇帝身边还有一位金公公。”
妙生笑着说：“太子想找金公公？那也简单。金公公不会允许自己离陛下太远，只要太子殿下面圣时多注意，就会发现他的身影。金公公今年年过五旬，面容细白，性格古怪，胸有城府。太子若是有心，很快就能认出他。”
越尽山点头，决定下次注意。
蒙珠、墨守，仙界的人并不多。
那么冥界呢？干昌去哪了？还有他的四个鬼将。
让颇受惊吓的妙生下去休息，越尽山和蛟龙有些头疼。
两人和干昌确实交情不多，不太熟悉他的性格，这要找起来还真是大海捞针。
“我记得九尾和干昌有些交情，我明天去把九尾请过来问问他吧。”蛟龙无奈道。
越尽山只好点头。
蛟龙说完正事，有点紧张。假装正经地靠近一直和他坐两个凳子的越尽山：“太子殿下，就寝吗？”
越尽山还有些懵懂，疲倦起身往寝宫走：“睡吧，也不早了。”
蛟龙小心翼翼地跟上问：“我睡哪里？我能和你一起睡吗？东宫好多房间都没有打扫，林家也好远。”
“啊？”越尽山噌的一下停住，转身，“你，你，你什么意思？你和我一起睡？你能控制自己吗？”
蛟龙一脸认真地点头：“我只是有点想你。小舟，我们好久没见了。”
越尽山撇嘴。蛟龙之前不是天天抱着越小舟睡吗？他是失忆过一次，又不是脑子坏了，还能记不住吗？但是又有些难以开口，于是皱着眉头不耐烦道：“随你便。但是你要是乱动，我就让人把你赶出东宫！听到了吗？”
蛟龙连连点头。
蛟龙好久没看到越尽山这样有底气的模样。
东宫太子，皇朝储君，虽然是幻境，这似乎给了越尽山一些更任性的资本。
蛟龙忍不住在记忆之中想起了那个蛮横但可爱的小太子，忍不住爱屋及乌地想，若是越尽山也能拥有权力、家世，或许也可以这么这样有底气一点。
他喜欢无所畏惧的越尽山。
越小舟失忆的时候脾气好，但是没有来处的记忆，总是胆小一点。刚开始的时候，蛟龙说话大声一点小舟都要紧张屏息好久。
蛟龙其实没有越尽山想象中那么喜欢那段时光。
那是一段偷来的时光。
蛟龙每次沉默的时候，都在惴惴不安。他担心自己，担心自己耽溺于这段时间，出一点差错他都承受不起；也担心越小舟，担心他过后想起来，无端痛苦。
可是失忆的越尽山，实在是太胆小太柔弱，太可爱了。
蛟龙不可能放他离开。
其实蛟龙最开始认识的，就是那个无法无天调皮捣蛋的越尽山。他越长大，越内敛，可极少有过恐惧。
蛟龙的发情期持续时间太长，又极容易失去神智。不用越尽山耳提面命，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放任自己，置所有人于危险之地。
他知道越尽山对他的发情期一直有些阴影，当然不敢越雷池一步。好在在桃华镜中……
蛟龙老老实实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带着水汽到床边，太子殿下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湿漉漉的长发就散在枕上。
“殿下，头发没干，会头疼的。”
越尽山困极，半睡半醒随口道：“法术，帮我烘干一下。”
蛟龙沉默了一会，低头闻到了越尽山鼻息间隐隐酒气。太子殿下在今日的宴会上饮了几杯薄酒，没有醉，撑着到了现在。不过酒精似乎让太子殿下睡得更沉。
越尽山的酒量是不是一直都一般？不过酒品很好，喝醉了只是想睡觉。
蛟龙极轻地抱起越尽山，手上厚厚的毛巾一点点压过带着水珠的发丝。越尽山皱着眉头踢了一下被子，一转身子抱住蛟龙的腰，头枕在他腰间，更舒适地睡了过去。
蛟龙停顿了好久，忍不住牵起一缕发丝，在唇边贴了贴。
蛟龙觉得，如果这场桃华镜中真的有什么可以带走的执念……或许只有今夜。
他不是因为发情期才想来“侍寝”太子殿下。只是如果没有越尽山的气息，他很难睡着。
久别重逢的珍宝，如果不搂在怀里，是会睡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