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气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去。”
沈辞说:“换我请你吃,可以吗?”一来一回,油费都抵得上一顿饭了,还赔上了转瞬即逝的时间。
岑景之默了一下,摸着兜里的车钥匙说:“我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岑景之开车回家的路上看见了一个人把车停在了沈辞的院门口。那个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但是没有停车,径直去了老宅院。
“我刚才看见一个人开车停在你家院门口。”岑景之晃着小碎步走进厨房,看见沈辞抱着一个碗拿着一个小勺子站在圆形的格子窗前喝粥,愣住了。
沈辞问:“男的还是女的?”
岑景之故意嘟哝了一下,说:“是个男的。”
沈辞捏着勺子的手收拢,面色凝重:“怎么形容?”
岑景之食指勾着钥匙圈走到暂时放电饭煲的柜子,看见结成硬块的粥被人挖了一角,已经泡上水了。
“比你矮一截,比你帅很多,看起来还很有钱。”岑景之开玩笑说。
沈辞眼眸低垂:“温廷烨?”
岑景之一拍手:“正解。”
沈辞握着勺子刮着碗侧,将剩下的兑了矿泉水的稀粥喝完,而后放进洗碗池里洗干净放好,末了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拆开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说:“他刚刚发信息给我了,说请我明天早上八点去牧远咖啡屋喝咖啡。”
时间地点他都说得清楚明白,心里想着,如果岑景之主动说送他去,那么他可以顺理成章地买两张票,邀请他去咖啡屋附近的巴伐利亚庄园看风景,以作今天邀他看荷花的答谢。
“嗯。”岑景之只说了一个字。他听到咖啡两个字思绪就飘到了无法抵达的天涯海角,忧郁得很。
“我坐你的车去,可以吗?”沈辞说。
“我不想去那边。”岑景之说。
意料之中的答案,沈辞知道岑景之在意什么,躲避什么,藏在内心深处不愿意去重新面对的又是什么。
他知道的,但他不希望岑景之连踏进那片土地的勇气都没有。
惠城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和希望,也是千万人的故乡。岑景之从这里生,从这里长,如今却把自己圈在惠城和沙城的交界点,看似遗忘过去,实则满腹哀思。
画架后面成堆的被他刮下来的颜料和揉成一团的纸张,还有厨房门槛边,干净的没有吮过的堆叠在一起的烟蒂和烟灰,已经说明了一切。
“吸二手烟和一手烟一样的,对身体都有害。”沈辞看着岑景之放在仪表台上的烟盒,说。
岑景之系好安全带,把车钥匙插进方向盘下面的孔说:“昨晚没忍住去小卖部买的。”说完睁大眼睛扭头看着沈辞,“你怎么看出来我吸的二手烟?”
沈辞没有回答,折回了吃饭的问题上,说:“我还是有点饿,可能昨晚没吃饱。”
岑景之不好意思地笑笑:“怪我,我昨晚没问你的饭量,做的饭少了。”
沈辞眼睛朝着前方,眼角余光却瞥着岑景之扶在方向盘上的手腕——原本缠在上面的三圈菩提珠串不见了。
岑景之晃着车钥匙进厨房的时候他就看见了,现在再确认一遍,心里突地生起一种自丛林山海走到人间烟火的难以抵触的温软情绪。
“沈先生在看什么?”岑景之笑着问。
前面红灯亮起,岑景之一踩刹车,两眼灼灼地看着沈辞,沈辞的身体失衡重新跌回座里。沈辞感觉到自己胸腔里急剧收缩,手指轻抚鼻尖,视线掠过前面急速驶过的车流,毫不夸张地撒了个慌,说:“看你车钥匙上的挂件,你从哪买的?”
“你说的是这块石头吗?”岑景之低头看了看钥匙扣,笑着说,“这是我出国前,去百里杜鹃玩,在一条河岸边捡的。”
“你先去的毕边?”沈辞面色灰白地看着岑景之,他一直以为他是从惠州机场去北京,再转机出境。
“毕边风景好,先去那里做了个术前心理疏导。”岑景之坦然地说出这句话,眼睛望着前面不断切换的数字,心里默数:二十七,二十六,二十五……
早餐店的老板将二人点的蒸饺和小笼包和南瓜粥端上桌,贴心地提醒他们去后面的小餐桌上拿消毒筷和酸萝卜。
沈辞、岑景之相继起身,各自拿了一双筷子。
“我已经去拿了,你为什么还要自己亲自跑一趟?”回到座位后,岑景之笑着他,“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或者不是,都一样。”沈辞低头用手指拆开碗碟上的塑料薄膜,脸色很不好看。
“你生气了?”岑景之拿出一个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茶润唇。
沈辞道:“没有。”他说请岑景之吃早餐,岑景之同意了,带他来的是寻常的两个人加起来也不过十几块钱的早餐店。
两年前也是如此,登机牌上写的北京,去的却是圭州毕边,沈辞当时就在毕边。
再明显不过的欺瞒,被岑景之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沈辞没有理由不生气。
他当他是朋友,可以彼此信任的朋友,但是对方似乎并不这么以为。
注销的微信,失联的手机号,搜索不到的歌名,积在画架下面的烟灰,没有移动过的枕头……
都是证据,冷漠又疏离的证据。
“下一个路口,你停一下车,我自己回去。”吃完饭上车以后,沈辞扣上安全扣,眼廓朝着窗外,视线里都是杂乱无章的重影。
刚把车起火的岑景之偏过头看着把后脑勺对着他的沈辞,轻声笑道,“真生气了?”
见沈辞不回答,岑景之又笑眯眯地说:“沈先生是嫌弃那家早餐店的东西不好吃吗?”
沈辞:“不是。”味道还算可以,就是进进出出全是年过半百的老头老太,一进门就东拉西扯话家常,全然不顾他人的感受,很是吵闹。
岑景之说:“那是什么?”
沈辞转过脸,瞪着他:“你走不走?”
岑景之笑着把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眶微红,直直地看着前方:“沈先生是想失约吗?”
“改天再去。”沈辞按下安全扣,唰地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沈先生,我……”岑景之说出的话追不上沈辞关门的速度,被“砰”的一声合上的车门隔断了。
——
沈辞打车回宅院拿自己的背包出来时,迎面走来两个合作拼书架的工人,看到沈辞的脸,停下脚步,面面相视,眼角纹眯成一条缝,赞许地点着头,笑着说:“画得还挺像的。”
沈辞迟疑了一下,问道:“什么画?”
其中一个人抬着黝黑发亮的脸,呲着牙面朝堂屋的方向,说:“那里面的画啊,画得不错,和你就像一个模子刻的。”
沈辞没再多问,迅速折返走到堂屋。画架上还是那幅简单的二次元水粉画,拼装完好的书架和书桌靠墙而立,四壁灰白,霉点斑驳,并没有什么画。
沈辞不甘心地绕着堂屋的柱子和画架,以及画板夹上的画,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仍旧没看见。
他悻悻地转身离开堂屋,忽然,眼中恍惚间闪过一片淡蓝色的亮光。沈辞蓦地转过头,拉着老旧的门板,侧过身,踉跄着倒退两步,怔愣地看着门板后面悬挂的洒金颜彩画……
——
岑景之坐在荷花园的长凳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头上戴着一顶橙色的太阳帽,手里端着一碗冰镇莲藕粉,时不时挖一勺含在嘴里。
身旁游人如织,荷香怡人,他的眼睛毫无焦距,不像是来赏荷,倒像是来看人潮的。
“借过一下,谢谢……借过借过,谢谢……”沈辞微微侧着身,与撑着伞穿着防晒服的人们擦肩而过,热汗淋漓地挤到长凳边上。
七月的阳光灿烂得很,大片大片的云朵像是被剪刀剪碎的龙鳞,静静地浮在那里一动不动,蝉鸣声更是聒噪不休。
酷热的太阳光将沈辞的脸庞晒得通红,一下车就直奔荷花园,完全没有喘口气。此刻看到人了,终于缓过了一口气。
岑景之眼前的热闹被一个人高马大的人挡住了,仰头,见到一张传递着温度的笑脸,笑脸的主人目光炽热地看着他,呆了一下,眉心成川。
“我没失约。”沈辞平复着躁动的心,手心里攥了一把热汗。
岑景之握着勺子的手慢慢松开垂下,手腕上的菩提珠轻磕在仿陶瓷碗边缘,发出“叮铃”的声响。
沈辞局促地站着,视线锁在那串在太阳光下反射出刺目光晕的珠子上,没有言语。
因为他的身高实在惹眼,挡住了周围的人山,每个经过他身侧的人,难免推推搡搡,推着推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坐在岑景之右侧的两个女孩神色怪异地看着木雕一样站在岑景之身前的沈辞,互相对视一眼,抱着零食袋走开了。
沈辞趁机落座,一个人占了两个女孩的位置。
“沈先生不生气了?”岑景之两手捧着碗,淡然一笑。
“我没气你,我气的是我自己。”沈辞低着头,嘴硬心虚。
岑景之“嘁”了一声,说:“沈先生一诺千金,我很欣赏。”
“岑先生口是心非,我也很欣赏。”沈辞微微抬眼,任由鬓边的热汗往下滚落。
“什么意思?”岑景之不惯打哑谜,有话就问。
沈辞脸上热汗滚滚,鼻翼两侧成了微型溪流。
岑景之递出手里的碗,说:“拿着。”
“我不吃。”沈辞瞅着被挖成深坑的残碗,抿着唇说。
岑景之笑着说:“谁说给你吃了,你帮我拿着,我给你找点纸巾。”
沈辞尴尬地接了,宽大的手掌心托着碗,好像托着一只鸟窝似的。
“喏,给你。”岑景之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包抽纸,放在沈辞膝盖上。
沈辞将碗递还给岑景之,岑景之把包放在座位上,说了句“帮我看着。”言毕起身去丢垃圾。
岑景之才走不多远,他的背包就被路人绊倒,没完全拉严实的背包里重重地摔在地上,从开口处哗啦啦滑出了一堆证件。
驾驶证,出生证,健康证,收养证,毕业证,户口本,房产证,房屋转让范本……沈辞一个个捡起来擦干净放进包里,拾起最下面崭新的房屋转让范本,石墨的味道清晰可闻。
岑景之手填的房屋地址和日期,字迹干净端正,售价却是从几时万修修改改,越改越低,丝毫不给自己留余地。
——
“岑先生中餐想吃什么?我请客。”赏完荷花即将返程,沈辞在荷花园卖杂货的地方买了两瓶纯净水,一瓶放在放在驾驶座一侧的水杯架上,一瓶捂在手里吸热。
“算了吧,想吃的很多,不过我都不能吃。”岑景之上了车,拿出手机定回家的位置。他要把计划之外的沈辞送回去,然后等沈辞搬出他家,再按最终和中介草拟的价格让其寻找买主卖掉房子。
背井离乡不是他所愿意的,但似乎不离开这里,自己就没办法拥有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去吃五谷鱼粉,怎么样?”沈辞自作主张道。
“可以,正好我也饿了。”岑景之说。
“饿了就吃饭吧,不吃粉了。”沈辞说。
“那不行,你说吃粉已经勾起我的食欲了,不能改。”岑景之连忙提出抗议。
“你这么喜欢这里的食物,又怎会想卖房子离开这里?”沈辞的话问的前所未有的直白。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岑景之“啊”了一声,说:“你偷看我的背包。”
沈辞戳破道:“你的包就那么敞着,我该怎样才能当做看不见?”
岑景之望着说话时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沈辞,好奇心作祟,说:“沈先生不是说改天吗?”
沈辞见他把话题又拉了回去,不假思索地道:“我脑子有病,你就当我没说过那句话吧。”
岑景之嗤嗤地笑,笑着笑着眼睛里进了沙子似的红了。
“很好笑吗?”沈辞问。
岑景之眨眨眼睛,扣上安全扣,低声说:“谢谢沈先生陪我看荷花。”
沈辞充耳不闻,催促道:“你快开车吧,我饿了。”
服务员将两碗热气腾腾的五谷鱼粉端上桌时,岑景之握着筷子夹起一片鱼肉,忽然抬眸直望着沈辞:“欸,你不是不吃鱼的吗?”
沈辞低头大快朵颐,闻言呛了一下,歪着头看着别处,含含糊糊地道:“没有腥味,做得好吃,我才吃……咳咳……”
岑景之连忙将一瓶从车上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