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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洗澡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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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的灯光已经调暗,墙边的夜灯只亮着一盏,像晕染在静止空气里的一滴墨。

乔燃回来的时候,褚行昭还没睡。他靠坐在床侧,轮椅就在身边,睡衣敞开了领口,低头扣着衣摆的扣子,慢得像在拖延时间。她走近时,他抬起头,眼神没什么波澜,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你回来得晚。”

“在志愿者办公室整理点东西。”她放下包,语气平常。

他看了她一眼,像是思考什么,又像是在权衡。

然后忽然道:“能帮我洗个澡吗?”

乔燃顿住了。

这句话来的毫无预兆。她甚至几秒没反应过来,视线落在他身上,又扫了一眼窗外的夜色,才缓缓问:“现在?”

“嗯。”

“你不都自己洗了吗?”

“今晚身体有点僵,懒得动。”他语气极轻,带着点倦意,“你在的话,我想让你帮一下。”

她没有追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

*

浴室的门关上后,暖风机开始运作,水汽很快模糊了镜面。

褚行昭坐在可调节高度的洗浴凳上,身上只围着毛巾,下半身安静地搭着。他低垂着头,手自然落在腿侧,指节微曲,不动也不挣扎,整个人像一块被水泡软的棉布。

乔燃帮他打开花洒,将水温调到刚好的范围,先试在自己手背上。她走到他身后,先从颈侧冲起,水流顺着他的肩胛骨、脊柱一路往下滑。

他的身体配合得过分完美。

——或者说,过分“无力”。

她将花洒搁在支架上,拧开洁净泡沫,开始擦洗他背部时,他毫无反应,甚至在她手臂搭过来时轻轻往前倾了一下,像是坐不稳,必须依靠她才能维持平衡。

她动作一顿。

他坐姿松散,双腿自然垂落在洗浴凳两侧,膝盖没立起来,脚掌半贴着地砖,显然不是自然反射。他故意放松了膝盖张力,以呈现出典型的“下肢失控状态”。

她从肩头洗到腰部,蹲下身继续擦腿时,目光掠过他的小腿。那双腿其实已恢复得不错,肌肉线条甚至比以前更紧实些,可此刻却任由她擦洗,无一丝抽动,膝反射仿佛彻底被剥离。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在“演”。

而且演得极其认真,细节精确到每一寸神经应答都控制得刚刚好。

她眼神一沉,手中的动作却没停。

“最近康复训练不是进展很好吗?”

“白天练太久了,晚上就懒了。”他语气低低的,有点像撒娇,又像撒谎。

“懒到走都不想走了?”

“嗯。”他应了一声。

她将毛巾从他小腿上收起,又重新去湿毛巾擦他前臂。她靠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他皮肤下的心跳,却始终维持那种近乎仪式感的克制。

“褚行昭。”

“嗯?”

“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故意的吧?”

他没立刻回答。

她视线落在他手上。他的手放在腿上,手指虚虚搭着,连骨节都呈现出一种极有控制的“松弛感”——就像一个真的瘫痪者那样,把整个身体交给他人支配。

他终于说:“你喜欢的,不就是这个样子?”

这句话低得几乎要淹没在水声里。

乔燃的指尖微微收紧,毛巾的一角滑落在地,卷进瓷砖缝隙。

他偏了偏头,侧脸被蒸汽润得发潮,睫毛下垂,眼神避开她的目光。

那一刻,他不是那个在病房会议上扛住媒体追问的继承人,也不是那个把整个舆论反咬回去的操盘者。他像一个溺水者,把自己软绵绵地丢进她的怀里,让她拉、她洗、她看。

“你知道了多久?”她低声问。

“很早。”

“你没有问过。”

“你没说破,我就当不知道。”

他声音很轻,却沉着钝钝的自嘲。

“但我知道你为什么留下来。”

乔燃跪坐在他面前,手贴上他的小腿。

他没有躲。

她将他的腿慢慢抬起,搭在自己膝上,手指按住他脚踝,关节处毫无挣力,像真的是彻底失去了控制。

他顺势一倾,整个身体前倾了一寸,额角几乎触到她肩上。

那种瘫软是全身性的、毫无保留的。

她终于开口:“你可以不这么配合。”

“可你喜欢。”

她怔了怔。

他像是怕她误会,又轻声补了一句:“我不是在迎合你。我只是……在还你一份东西。”

“你照顾我那么久。”

“你想看的那个‘我’——我还你。”

那一瞬间,乔燃胸口发热,却不是情欲。那是某种交还信任的羞耻,也是某种体认关系本质的动容。

他把自己放得很低,低到每一个姿势都小心到近乎隐忍——

每一次腿的放置角度、手指的弯曲、呼吸的幅度,全都对着“一个真实的瘫痪者”那套标准去模仿。

他不是在敷衍她。他是在用整个身体告诉她:即使不再真的瘫痪,我也愿意为你回到那个状态,只因为你还想看。

那是一种极致的亲密,也是一种主动将羞耻权交还给她的信任。

*

乔燃没说话,只是把他擦干,慢慢用浴巾把他包住。

他顺势靠在她肩上,像真得不能支撑。

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只有风机低低地嗡鸣着,把他们之间的安静烘成一片潮湿的空气。

她轻声说:“谢谢你。”

“我没做什么。”

“你做的,比你知道的要多。”

*

乔燃将毛巾从褚行昭的肩头缓缓抽下,动作尽量温柔。地面已经铺了防滑垫,她蹲下身将他双腿擦干,再次检查了浴凳的固定结构,这才缓缓站起身。

褚行昭仍维持着先前那个姿势,双臂自然垂落,腿部半敞着被浴巾包住,下垂无力,背靠着瓷砖墙面,一副“动不了了”的样子。

他低头喘了两口气,头发被蒸汽打湿,贴在额前,显得疲倦又安静。眼睫低垂,眼神里藏着一层近乎透明的倦意。

她看着他一动不动,问:“好了没?”

他轻轻摇头,像个累极了的孩子:“没力气。”

她抿着嘴笑了笑,眼神却在他身上缓缓扫过。

每一个动作、每一寸肌肉都在“控制”之中。

他还在演。

连刚刚起身的动作,他都没有试图做出一点预备姿态——小腿垂落角度略外翻,大腿肌肉放松,脊椎略后仰,手指也只是虚搭在毛巾边缘,没有任何撑起身体的迹象。

这是一种彻底地将“主动性”让渡出去的姿态。

她走近两步,蹲下,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悠悠开口:“你还想让我把你抱回床上?”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似乎在等。

那一眼里,藏着一点微妙的东西,不是撒娇,也不是请求,而是一种安静的信赖——你如果愿意,我就让你抱。

乔燃“啧”了一声,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现在多少斤了?你以为我还是几个月前那个三天两头抱你回病床的小护士?”

他没反驳,反而顺势轻轻向她方向侧了一下肩,像个倒向她的孩子,喃喃一句:“那时候你说,‘放心,我抱得动’。”

她一愣。

回忆瞬间浮上来,是某个深夜他出汗发热,她抱着他从轮椅上转到床上,那时他说自己太重了,她毫不犹豫地说:“我抱得动。”

她没有立刻接话,视线落在他垂落的手腕上——那只手依旧搭着毛巾边缘,掌心朝上,微张,像是等着她递过来什么,也像是在等待她决定:要不要“接住他”。

她低声笑了一下,口吻温柔却带着点调侃:“现在我是真的抱不动了。你康复训练太好了,肌肉长回来不少。”

“那怎么办?”他看着她,语气竟有一点点无辜。

“怎么办?”她挑眉,“你躺这儿得冻着?”

他说:“你抱不了,就扶吧。”

她瞥了他一眼:“你现在站得比我还稳,用得着我扶?”

他笑了。

乔燃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走到他身侧,拿了个干净的大浴巾搭在他肩上,一点一点擦干他背后未干的水珠。

他安静配合,像是彻底放空了控制权,把自己整个人交给她的掌控。

她看着他这一副“瘫在水边,等你收拾”的姿态,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真是入戏太深。”

他说:“我只是想你再看看这个样子的我。”

“乔燃。”

“嗯?”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我瘫了才喜欢我。可你喜欢照顾我,是事实。”

“那种‘被你需要’的感觉,让你能安心。”

乔燃没说话,只是拿毛巾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动作轻到像羽毛擦过肌肤。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也想试试——如果我不需要任何人,也不许任何人靠近,是否就……不再拥有你。”

“所以你还想演瘫?”

他没应声,只是抬头看她,那眼神里没有撒谎的成分,坦白而脆弱。

乔燃低下头,扶住他肩:“起来吧。”

他没有立刻动,像真没力气那样靠着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扶他站起来的过程里,他的手虚虚搭在她背上,动作小心,膝盖依旧呈现“支撑不足”的状态。可她知道他可以自己走的。

可他不愿意。

或者说,他愿意为了她,“假装”需要。

从浴室走回病房那短短几步,他脚步拖得极慢。她扶着他,走得也比平时更耐心。

仿佛他们重新回到了那段最初的日子——她照顾他,他信任她。

只是这一回,他不是真的需要。

而是心甘情愿地让她“以为他需要”。

这种默契,比任何语言都更深刻。

*

他们回到病房,他坐在床沿,乔燃弯腰帮他擦脚。他依旧没动,甚至连腿都不抬一下。她看着他,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褚行昭,你现在真的有点……黏人。”

他低声应了一句:“嗯。”

“你就不怕我哪天腻了?”

“你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也离不开我——不管我走着,还是瘫着。”

*

她没有反驳。只是慢慢将他腿收好,拉起薄被,替他盖住身子。

床头的灯还没关,光落在他睫毛上,打下一片恍惚的影。

她坐在床边,没走,也没再说话。

他伸出手,牵住她的指尖。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待着。

那一刻他们都知道,这场游戏里早已无所谓“谁在照顾谁”。

他们只是,在彼此构建的那个温柔幻觉里,愿意继续扮演——愿意失控,也愿意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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