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在地上蹲着,和燃烧第一根香烛时一样。
两眼无神,装聋作哑。
应南枫把符咒伸过去了。
管家诈尸一般弹起来,死死盯住那张符纸。旋即跑到角落缩起来:“别……别拿给我看!”
“你们不是请道士来作法么,这可是驱鬼的玩意。”应南枫说道。
“什么驱鬼,它……它招鬼啊!它是棺材里的东西!”管家快要吓尿了,“镇不住啊,镇不住啊。”
“这宅院里死了很多人吧。”应南枫问道,“死的是一个还是很多个啊?”
管家看看周围,不争气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娘嘞个得哦,快别问了吧。”
“行,我不问了。”应南枫指着厅堂内的主次座,直接命令道,“把位子主人的身份和爱好告诉我。”
同时,他在心中默念系统。
【异能名称:王/King
异能生效中……生效成功
冷却时间:两刻钟】
管家害怕的神色并无差异,但他在这时却能挺直胸膛,朝位子挨个走去。
“侯爷爱权、夫人爱子、张小姐信佛、四爷信鬼、王夫人和三爷闲话多、生下儿子来过继。最后一个是二爷,二爷心智不全,痴傻一世,道士说他是个阴阳眼。”
二爷,就是怪怪的二伯。
而其余的爷,都跟侯爷隔了一层亲,是表的。
应南枫绕过走廊,停到一角卧房门前,期间他略过很多棺材——这一路上积了一堆,也不知是怪怪有意安排的还是什么别的。
头顶的月亮越发大了,像是要把府宅一口吞了一般。
他看到很多玩家围在卧房前,好奇地打量里面。
这是那个伪装自杀的人的卧房。
“他都砍了自己好多回了,一直重复这个动作,不累吗?”
“你们谁敢进去看看他到底在干嘛?”
“就属这件屋子的阴气最重了。”
应南枫找到说最后那句话的人,问道:“你怎么知道?”
被拍背的那人正专心致志地猜屋内主人在干嘛,被人猛地打岔,差点吓得跳起来。他没好气道:“一闻就知道了,这年头谁没个异能傍身啊。去去去,别碍事。”
应南枫“哦”了一声,把符纸放身上,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推门进去了。
连屋里那人都愣在原地。
“侯爷。”应南枫扫荡四周,观察屋内布置,立马确定了这人身份。他道,“二爷惦念着你,让我来看看。”
侯爷:……
应南枫把那符咒塞侯爷手上,瞎说道:“他叫我给你的。”
侯爷的目光在符咒上停留了很久。
屋外的人目瞪口呆。
他们正要一股脑地跟进来,铜锣声却在这时候响起了。
第三根香烛,灭了。
正是侯爷屋内桌上那根。
霎那间,床榻处卷出一股强劲的风,绕过所有人,偏偏缠住侯爷的身体往里拽。
侯爷惊慌失措,大骂:“不肖子孙!放开我!”
空气中只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爹爹。”
应南枫没阻止,侯爷被拖进了棺材。
砰。
棺材死死扣住。
“游戏继续哦。”辨不清男女童声,小孩轻轻笑道。
阴风怒号。
应南枫回头对大家说:“鬼要出棺材了,你们小心。”说罢就要离开。
“等等。”有人拽住他,是个女人。她对应南枫问道,“这怎么回事,你怎么做到的?跟着你的那个傻子呢?你要去哪?”
这力道对于应南枫来说不过是甩甩手的事,可应南枫扫过一圈,竟真的停下了脚步。
他松开女人的手,耐心回答:“那个傻子好歹也是鬼怪亲眷,我借他行个方便并不犯规。至于他没跟我来,是因为他已经被怪怪杀了。”
“什么?!”女人先是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而后迅速调整,问道,“你要去哪里?”
应南枫笑了笑:“鬼怪出棺,我自然要躲起来。”
像是印证他的话般,身后的棺材突然被一股蛮力打开,里面一直骨瘦如柴的手攀着棺材伸出来。尸体白眼上翻,像只蜘蛛一样爬出来,爆出的牙齿要把人肉嚼烂。
与此同时,纸糊的窗户被细长的指甲捅烂,那个曾与应南枫对打将近两刻钟的白布尸体飞到侯爷身边,时刻准备大开杀戒。
女人看到猛然进攻的尸体,吓得躲在应南枫身后。
应南枫低声说道:“逃吧。”旋即,拉着女人转入树荫,先行躲起来。
他转到一处院子里,看到面前一堵高大的墙,这才停住脚步,状似担忧:“糟糕,到死胡同了。”
“我知道。”女人像是把应南枫当成了救命稻草,惊慌的同时脑袋却异常清醒。她几步走到应南枫身前,拔过稻草,问道,“公子,你想去哪里?我之前在这里走过,这有条小道可以出去。”
“姑娘怎么称呼?”
“啊?”女人愣了下,然后回道,“我姓张。”
“张姑娘。”应南枫道,“我去二爷屋里瞧瞧,你认识路吗?”
张姑娘咦了一声,应道:“认识,我已经把这宅院里的路摸透了。公子随我来。”
应南枫跟着张姑娘左绕右拐,扫过了不少骷髅头,也踩过了很多尸体碎块。他离张姑娘有几步距离,总能闻到一些铁锈味。
二爷的卧房位于西南角,和主卧隔得很远,和他卧房挨着的是那个小男孩的屋子。同样属边缘。
应南枫路过男孩院子时,看到里面的香烛灭了。
第二根香烛是这男孩的。
张姑娘侧耳贴着门听了半响,说道:“没声音。”
“嗯。”应南枫推开门走进去,“他这鬼气重,但不会有鬼打扰。”
“为何?”张姑娘狐疑地跟在应南枫身后,脚步慢悠悠地,似乎不想随应南枫一道踏进来。
“二爷有阴阳眼。”应南枫道。他拿起这屋里几样开过光的物件,扫视一圈。果如他所料,这屋子里没有一口棺材。
装饰也不如前几座屋子华丽,多的都是些小孩爱玩的东西。
他退步出来,似乎并不在意张姑娘有没有进屋子。合上门,就朝边上那小男孩的屋子走去。
“他死了吗?”张姑娘也看到屋内没了烛火照亮,黑乎乎一片。问道,“公子,难道我们不该去找怪怪吗,留意这些人作甚?”
“哦,是这样的。”应南枫没什么防备心地说,“我有东西落在这里了,问问别人指不定能找到。”
“嗯?我们才来这里没多久吧,公子看来这么谨慎一个人,还会落东西在这?”张姑娘从背后上下打量应南枫,“看不出来啊。”
“我们才认识多久啊。”应南枫客套道。他侧眸扫过张姑娘一眼,转而对着小男孩的门研究起来。
等张姑娘也到门前来时,两人像是被什么撞了下,一前一后地跨进门。
“什么东西?!”张姑娘稳住脚步,猛地看向应南枫。
应南枫也堪堪稳住身形,没和张姑娘碰到一块。他看到张姑娘看自己,嗤笑声隐在喉中,回头道:“棺材女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张姑娘一头雾水。
“看来这里对棺材女很重要了。”应南枫乖巧笑道,“我们来对地方了。”
张姑娘:……
男孩屋内,断了的香烛孤零零地垂在窗前,蜘蛛网爬满墙顶。孩子的床脚还落着一双血迹斑斑的鞋子。
帷帐轻柔地挂在床边,旁边的墙壁有被小孩乱涂乱画的痕迹。枕头下面压着一本画本。
男孩就躺在床上,很安静,睡得很香的模样。
张姑娘看向周围,不禁说道:“他才那么小,有那么大一间房啊。”
这屋子很空,除了一些必要的装饰外,没有放其他东西。床头那画本和墙壁上的涂鸦可能就是唯一有点生活气的证明了。
“侯府富得流油。”应南枫简单应付了句,先去看墙上写的东西。
壁上画了三个人,两个大的一个小的。两男一女,男孩特意用墨在旁标注了爹娘二字。
爹身上穿着粗布衫,娘弓腰驼背。三个人中,只有小男孩是挺直着腰板的。
男孩手上拿着一个毽子,不明所以地看着爹娘。下面写了一行字。
“难道我不是爹娘的孩子吗?”
“他是过继来到侯府的。”应南枫对张姑娘解释道,他指着这幅画,“而且好像不是很喜欢这里。”
“不一定吧。”张姑娘说道,“香烛没灭前,他的剪影可活泼快乐地很。”
“这屋子里就这张床是最有活人气的了。”应南枫翻过男孩的尸体,男孩死前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枚毽子。他两相对照,和张姑娘说,“他在害怕,是没有归属感。”
张姑娘脸上变幻莫测,越过应南枫去拿床头的画本,反驳道:“那这画本又该怎么解释呢?你看。”说着就给应南枫翻画本里的内容。
应南枫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由着张姑娘一张一张翻给他看。
画本里的画面和墙壁上的大相径庭,一会是男孩举出书卷,被侯爷夸赞;一会是男孩满屋子乱窜,和鸟啊鱼啊玩得不亦乐乎。
有一面上只画了两个小人,一个小人是男孩,一个被墨糊成了一个圆。
男孩坐着鬼脸,然后捧腹大笑。
男孩身上的粗布衫完全褪下,一身雍容华贵。好似真把自己当成家中一员,不在乎自己究竟是哪家孩子。
张姑娘说:“这个过继来的孩子,没有一点尊卑之分!”
应南枫面不改色道:“孩子还小。”
张姑娘却立即炸起:“性格恶劣不在于孩子有多大!顽童稚子,再胡闹也不该和家人一块,喧宾夺主!”
“你又不是这个孩子,怎知他有这样的念头。”应南枫不置可否,只从相对客观的角度回答。
他浅色的眼眸对上张姑娘的视线,张姑娘当即一愣。
“这……”张姑娘收回神色,含糊着道,“我家便是如此,一时共情罢了。”
“好罢。”仿佛只是闲话,多问少问一句的事。应南枫没揪着张姑娘不放,只是道,“快到时辰了吧。”
“什么……时辰?”这话题转得太快,张姑娘险些没反应过来。但下一刻,男孩的画本突然脱手,她迅速夺门而出。
阴风中,碎发挡住应南枫的视线。他也没去追,而是蹲下来,捡起不知道被扔过多少回的画本,随意翻着。
画本有很多页都被蛮力撕毁了。
边缘泛黄,是很久之前的产物。
首页,被人写上了名字。
——房乖。
这是棺材女的名字。
如今她的牌位还被摆在灵堂上呢。
第四盏烛,灭了。